这年头没有手表,只能凭借打更人的出没判断时间。
等着凌晨的打更人敲着梆子路过,天上就炸开了赶年兽的烟花。
随着打更人的游走,烟花一路炸开,就跟这炮仗是为了驱逐他似的。
我仰头看着到处炸开的烟花,余光注意到各种颜色的烟光把贺今的脸映得又红又绿的。
这漫天烟花,还挺好看,不过还是中秋时候的那一场更好看些。
我和贺今没有打算抢头香,便远离人群,等到敲钟了,只在外围双手合十地迎接新的一年。
不过既然都来了庙里一趟了,还是得烧一柱香再走的。
周围的人都在喃喃地祈祷着自己的新年愿望,我顺势也闭上眼睛,许下了愿望:新的一年……希望自己早点退休!
从庙里出来的时候,耳边的热闹陡然散去。
寺庙里的鼎盛的香火一点都没庇佑到外面,街边依旧又冷又黑。
我和贺今披着披风,沿着街巷走着。
“亦白,刚才你许愿的时候居然这么认真。”贺今像是发现什么了惊奇的事情一样朝我说道,然后被灌了一嘴的风。
我往披风里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虽然是穿越了,我依旧不相信鬼神之说。至于刚才拜的那么认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当时的环境罢了。
“奇怪罢了。我认识的那些天之骄子中,大多带着我必将改天换命的气势,倒是亦白你似乎总把自己当个普通人。”贺今笑道。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我蹭了蹭披风上的毛毛,软乎乎超舒服。
“所以我才奇怪,虽然文人中也确实有真谦逊的人士,但万里挑一考上状元郎,也总该意气风发一下。但自我见到亦白你的那天起,你就特别……朴实?”
贺今这个没文化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就用了这个土的一个词。
你哪怕说我低调也好啊。
“只是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毕竟我只是个吃穿越红利的普通人,侥幸只能算是有那么点聪明而已。
“所以我才对亦白你之前的经历感兴趣,想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么神奇的一个人的。”贺今感兴趣地说道,一副以后我也要这么教我儿子的样子。
看着贺今好奇的样子,我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暗沉沉的夜色莫名叫人有了安全感,仿佛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这是你的新年愿望吗?”我听见自己这么问。
贺今显然没想到我会回应他,呆了一下,又笑着应了一声。还大逆不道地双手合十朝我拜了拜:“状元爷啊,请实现我的新年愿望吧。”
“不是我爹娘教的……”
毕竟我爹娘活着的时候,我还是神童,心里满是穿越种田文的剧本。
而我爹去世后,我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了。
家里剩下的钱虽然不多,但我一边替别人写信赚钱,一边念书,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
有一天,书院来了个大人物,想找人做他的门客。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他自然也来找过我。
他用隐晦到跟猜字谜一样的言辞,跟我谈了谈五险一金之类的待遇。
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作为一个生长在社会主义社会的青年,我一点都不想和古代官场有所牵涉,想到那层层等级制度我就有些头疼。
不如去街边摆摊,然后做大做强变成酒楼,最后变成全国连锁!
虽然最终我还是同意了,毕竟当门客是会给钱的!
但只要我当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废物,大人物就会忘了我,到时候再给一笔遣散费,岂不是连创业的第一桶金都有了!
只是那一年天冷,我娘的身体的陡然就不行了,当门客的零花钱根本不够用,家里的银子也早就被药钱掏空了。
我厚着脸皮求了很多人,只有同窗好友稍微接济了我一点。但这点钱对于我娘的病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无奈之下,我想到了那个大人物。
当时我就发誓,以后我一定用积攒了几千年的智慧给大人物打工!
我厚着脸皮拿着拜帖去找了大人物,却连他家门都没进去。
守门的侍卫把我赶了出来,告诉我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我闷头回到学校,想跟教导主任请个长假回去打工照顾我娘,却意外看见了大人物。
大人物和周围的同学相处得都很好,身边还站着另一个江南小神童。
原本他的名声比我稍小了那么一点点,但因为这半年我都在给我娘侍疾,基本没出来活动,现在大家便都绕着他转了。
大人物和小神童那一圈的人都注意到了我,新入学的学弟们悄悄议论着我是谁,小神童眼睛里闪着不服气的跃跃欲试。
而大人物,像是一时没想起来我是谁,有些疑惑地望着我。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是我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我以为自己是美人鱼,奈何大人物是海王,养了一池塘的鱼!
哪个穿越的人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哪怕先前被县令打了板子,我也只把这当做是主角必然会经历的一项磨难。
我之所以敢悠悠闲闲地不理大人物,还不是因为我有底气之后搞基建肯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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