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生忽然笑了笑:“不用急,这事公司没写在我的资料上,他们死了十多年二十年了,陈年往事,不算伤疤。”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文宁可能还会安慰对方。
但他现在却安静了下来,一个字都没有说。
有些事越是说的云淡风轻,就越是伤势深重。
陆焕生也没有接着说这个话题,他打开车窗,有风从窗外灌进来,文宁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文宁在此时忽然觉得,陆焕生的心里应该是苦的。
只是苦的太长久,可能他自己已经察觉不到了。
路过市中心的时候,文宁抬起头,看着广告牌上陆焕生的脸,这是陆焕生的代言品牌,国际男装高订,陆焕生是亚太地区唯一一个代言人,广告牌上陆焕生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西装,躺倒在法兰绒的沙发上,只有他一个人,身边空空荡荡。
高端,精致,昂贵。
文宁呆呆的看着,直到广告牌离开他的视野。
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里,文宁跟在陆焕生身后,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神情低落,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直到陆焕生转头,看到文宁此时的神情,才轻叹了一口气:“小宁,不要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文宁闷声闷气地说:“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好。”
陆焕生抿了抿唇:“跟你没关系,他们死的时候你才几岁?又不是因为你死的,走吧,回去了。”
就在陆焕生迈步的时候,文宁忽然伸手,牵住了陆焕生的衣摆。
陆焕生停下来,文宁仰起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心和自责,他小声说:“陆叔叔,你别伤心,还有我们爱你呢。”
陆焕生内心冷漠如一片荒原,此时这片荒原却忽然被人种下一颗不起眼的种子。
陆焕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他拉住文宁牵着他衣摆的手,他的力度很轻,动作和缓:“回去吧,你今天也累了,早点睡。”
文宁点点头,乖巧的跟上。
回家之后文宁先去泡澡,陆焕生则是坐在沙发上看剧本,他已经接下了陈导的下一部电影,只等着投资到位后签合同,这部戏他自己投了六千多万,鼎华投两个亿,已经算大投资了。
哪怕是为了自己不亏本,陆焕生都要揣摩每一幕戏。
可是他耳边是浴室放水的“哗哗”声,剧本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
陆焕生放下剧本,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父母了。
他似乎已经渡过无边苦海,往事如云烟消散。
如果把他人生写成剧本,或许也充满了荒诞。
只是往事不能回头看,陆焕生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头顶的吊灯,灯光璀璨明亮,像是能驱散一屋子的黑暗和阴霾。
文宁泡在浴缸了,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坏掉了,他看过所有跟陆焕生有关的访谈节目和采访,从来没有听陆焕生提到过自己的父母,他要是更仔细一点,想的稍微多一些,一定会避开这个问题,结果他自己竟然问出来了。
文宁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深刻的自省,觉得自己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明明只是个利用上一辈关系住进偶像家里的小粉丝,偏偏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偶像的朋友,因此变得口无遮拦。
但或许是白天太累,文宁反省了一会儿,脑袋一歪,就在浴缸里睡了过去。
浴缸是恒温的,水不会凉,文宁泡在水里,睡得十分不安稳,眉头紧皱,嘴唇紧绷。
“小宁?”陆焕生站在浴室门口,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却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距离文宁泡澡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陆焕生又敲了两下门,声音也陡然变大了许多:“文宁!”
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好在文宁没有锁门的习惯,陆焕生拉下门把手,浴室的门就被他推开了。
陆焕生家的浴室很大,浴缸也很大,文宁的头靠在浴缸前段的枕垫上,身体却隐没在浴缸的缸壁后,文宁的头发被水淋湿,他斜躺在那里,像画里的人。
“文宁?”陆焕生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
然而文宁依旧没有回答,他睡得很沉,陆焕生只能走过去。
陆焕生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两段不知道从那里看到的话——
“他像夏日里一场迷离幻梦。”
“经不得风吹,耐不住日晒,脆弱到轻轻一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焕生站在浴缸旁,他看着文宁的脸,看着文宁紧皱的眉,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把文宁推醒。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接触到文宁的皮肤,就被温热的水包裹住。
陆焕生忽然不动了,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过了几秒之后,他的手指才终于触碰到文宁的肩头,他微微用力,文宁眉皱得更紧了,但好消息是文宁终于醒了,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睁眼的那一秒他就看到了陆焕生的脸。
浴室里弥漫着水雾,把这片狭小空间同外面的世界阻隔开。
文宁连忙伸手去遮挡自己的重点部位,然后朝陆焕生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容,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洗澡前问错的话,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
这表情变得十分微妙,陆焕生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温柔极了,他伸手揉了揉文宁的头发:“擦干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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