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因为苏容从卧室翻出了一个类似医药箱的箱子,安静地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他垂着头,后颈纤瘦而骨骼分明,上面还带着亲吻过的痕迹,这场面理应是很旖旎的。
“这是什么?”
“润滑油。”苏容安静地介绍:“还有保险套……”
“我当然知道这是润滑油。”黎商惊讶地看着他:“但你为什么会有……”
苏容平静地看着他:“男人之间的性行为就是要用这个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黎商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他看着苏容波澜不惊的眼睛竟然一时说不出来话来,甚至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但你为什么会有。”
苏容已经猜到他无法准确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有?你说过的,我是个成年人,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
“我当然没有什么鬼的处女情结,我又不是上个世纪的野蛮人!”
“那你为什么介意我跟别的男人做过?”苏容一针见血:“我以为你知道我也有过恋爱经历的。”
要是给他这些东西的林飒在这,一定会对苏容的行为很不赞同,因为他就是在故意纵容黎商的误会,苏容遇见黎商那年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所有的恋爱经历也不过是谈过两个女孩子而已,但黎商显然当他交往过男性,而且发生了关系,才会如此熟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这是个很好的早晨,一切都恰到好处,用黄蕾的期望来说,也是时候该感动了,然后水到渠成,跟严思筠他们一样被“收入囊中”,也许体验还非常爽,忍不住一试再试,直到黎商厌倦为止。
但他就是忍不住这样说。
而黎商果然也因为这句话而动容,他被刺痛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的,墨蓝瞳仁有瞬间的颤动,谁马戏团里被狠狠打了一下的老虎,因为身躯庞大而神态天然,更显得可怜,谁忍得住不心软?
其实苏容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他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那些性自由、性独立、性与爱分离的观念,就像那些约束着他不能使用的的绅士礼仪一样,如同一张皮囊,构成他的外在,然而他内心的灵魂,那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像一头未经驯化的猛虎,却与这外壳相悖。他的戾气,他的傲慢,还有他那要命的独占欲,像猛兽一样撕咬着他的内心。
他连一件展星洲的衣服都受不了,何况是这个。
“我以为你有着最先进的性观念,你说过的,性就是性……”
“我还说过性的唯一前提是双方清醒自愿和安全,这话现在也不会变。”
“那你还在介意什么呢?”苏容平静问。
黎商没有回答,他只是站了起来,他像是在生气,这怒气很快变成愤怒,但他并不像是在生苏容的气,倒像是在生自己的。这愤怒显然具有强大的力量,他甚至焦躁地走动起来,卧室很窄,他像困在笼中的野兽一样徒劳地走着圈。
大约情绪真是是有温度的,苏容几乎可以看见他身上的火焰,那火焰正在烧灼着他,就像过去的每一夜烧灼着自己的内心一样。
“是展星洲吗?”黎商忽然问。
他眼神这样杀气腾腾,如果展星洲在这,大概下一秒就被捏死了。
“你为什么总跟展星洲过不去?”苏容这句话对他来说置若罔闻,于是只得回答道:“不是。”
他于是继续转圈,这场面实在让人心碎,像看见动物园里被囚禁得痛苦不堪的狮子老虎,但苏容知道黎商这痛苦并不深,只是对他来说太陌生,像野外自由自在的猛兽第一天有了人类的情感,所以反应才如此巨大,他甚至不知道喜欢本身就是具有排他性的。
很快他又问:“那是谁?”
“我好像没有问过你到底跟多少人上过床。”苏容平静告诉他。
黎商盛怒之下也知道这样从逻辑上是说不过去的,但又不肯放弃,他这人向来遵从自己情绪,肆意妄为,不肯受一点委屈,就算最近收敛了一点,那也有限。
苏容对他的眼神无动于衷。
“那还做不做了?”他甚至这样问道。
他这个腔调实在像极当初的黎商,好在黎商还在烦乱当中,并未察觉,只是不说话。
“那我收起来了。”苏容当他回答了。
他真就认认真真收起那套东西,又放回床旁边,是等待下次派上用场的意思。
黎商彻底被激怒了。
“怎么,我不做你要去找别人吗?”
“就算我找别人,你也没有资格管吧。我好像也没有管过你跟谁上床的事。”
黎商被他气笑了,他显然找到了某种熟悉的节奏。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吗?报复我跟别人上过床。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嫉妒?这就是你的逻辑?我想跟你好好过了,你就开始算总账了?”
“逻辑有问题的是你。你自己说过,你只想跟我上床,现在我连东西都准备好了,”苏容安静看着他眼睛问道:“你又为什么不开心呢?”
最后一句话简直锋利如刀刃,黎商的表情几乎有瞬间的错愕,他总归是感情这一件事上的新手,再高的智商这时候也陷入情绪的泥沼中,他甚至不清楚哪些汹涌的情绪从何而来,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会吵不过苏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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