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以为情伤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跟事业和亲情也没什么不同,他十七岁敢孤身一人去英国读书,二十一岁就敢一个人跳到萧肃那大宅里,像古书上游览妖怪洞穴的书生,游完了就出来了,过程是曲折点,但也不至于击垮他。支撑他的还有许多东西,现在正抱着他的这位是其中一个,整个九楼都喜欢苏容,他被全心全意地爱过,所以会全心全意地爱人,这两者互为因果,密不可分,构成了今天的苏容身上很重要的一部分。
被爱是非常奇妙的事,不管对方是家人还是朋友,那种某种绵长而坚定的支撑,温柔而坚决,像冬天的热汤,和晒在背上的阳光,是既简单的事,但能给人持久的力量。让你知道自己至少是被一个人挂念着的。
这种爱甚至比情人间炽热浓烈的爱更可靠,因为不会轻易消失,过了许多年,也一直在这里。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付出这种爱的能力,太多所谓“正常家庭”里都没有,何况他们这些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九楼的年轻人。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特定的方式回应这种爱,像裴隐,永远恨铁不成钢,而他更温和些,他只是当个旁观者,什么都不说。
就像他永远不会提醒苏容,黎商早不咬晚不咬,偏选在今天咬他,很可能是为了把他支开,自己干坏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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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林飒提醒苏容,也已经迟了。
因为黎商从那间休息室出来,就径直奔了陆赫那一团导演那里,也不说话,端着杯酒,往那一站,他从小西式教育,中学毕业就开返校节舞会,神态十分自然。陆芸白难得见他这样主动,顿时笑了,问他:“你怎么舍得过来了?”
“我经纪人叫我出来跟导演social。”黎商一脸淡定。
陆芸白忍住了没笑,这话她一个字也不信,会听经纪人的话,那就不是黎商了。不过不信归不信,面子还是要给到的。黎商这话一说,旁边有个导演就笑了,贱兮兮道:“你都演乐子佼的电影了,我们可不敢高攀。”
都说娱乐圈现实,但那现实是阴柔的,还带着点粉饰的,外表看起来总归是华丽体面的现实。而电影圈,用Rita酒后骂街的话说,是“一群老男人把持的破地方”,现实得十分下流,像动物世界,阶层之间不是地位的区别,是物种的区别。再漂亮的明星也可能沦为酒局的点缀和玩物,非要爬到那条红线之上,才能被视为人。而下层的人看自己的上层,又自动匍匐下来。规则十分原始野蛮,谁都别想保全完整尊严。
这综艺导演资源有限,除了一个陆赫,剩下人顶多与黎商平齐,还有不少没骨气的小导演。陆赫常年在这圈子里混迹,可想而知他对流量明星的态度是怎样的预期,以往的都多少做到了,该跳冰窖跳冰窖,该剃光头剃光头,偏偏遇上一个黎商。
要不是这次迟迟找不到合适剧本,陆芸白拖他他也不过来,还在跟人继续聊莫奈。最近好剧本奇缺,陆赫只好找了老朋友写,对方闲云野鹤,放出话来:年后再来找我要。陆赫倒不在乎明年再开机,但黎商这边未必能等。其实他的死活陆赫压根不在乎,不过这个男二是博谊要的,博谊是资方,虽然陆赫也不是没硬刚过资方,但能避免冲突还是尽量避免。
所以他被陆芸白拖了过来,冷着脸一站,两个人隔着窄窄的酒台和一盘北极虾相看两相厌,要不是陆芸白用手肘推了推他,他也不会带着点嘲讽语气道:“听说你要演乐子佼的男二?”
其实他们俩真是天生针锋相对的对头,因为许多属性完全相反,小到教育背景,大到人生理念。陆赫是寒门贵子,黎商的身世圈内人尽皆知,说白了就是东南亚富豪的私生子,一个缺资源,一个少自由,双方都觉得对方没有嫉世愤俗的资格,是没事找事无病□□。小的地方更不用说,数不胜数。
陆赫拍电影早,拿奖也早,在圈内辈分极高,许多大黎商二十岁的影帝见他都叫一声“陆导”,因为是切切实实被他导过戏的。黎商从来不买账,而且他不买账还有理可循——进组第一天,Rita就请全剧组吃饭,酒酣耳热之际笑着替他解释,说是西式教育,不擅长论资排辈,各位多多谅解。
但陆赫很清楚,这跟黎商受什么教育一点关系也没有,黎商也知道他知道,但并不妨碍他继续一脸淡漠,在陆赫先开口打招呼的情况下淡淡地“唔”了一声。
陆赫的脸色顿时冷下来,陆芸白见状不妙,连忙打圆场,笑着道:“你说你,早不过来,现在《法门寺》拍完了,新戏还要等年后,真是选得巧。”
与其说她这话是提前跟黎商铺垫电影延期开机的事,不如说是提醒陆赫,无论如何别翻脸,就当是为了电影。
也许是她铺垫得太好,黎商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法门寺》的人参加这综艺了吗?”
“当然,摄影,美指都来了,还是苏容师兄呢,Adam,可惜裴隐嫌钱少没来……”
“演员来了吗?”黎商打断她的话。
陆芸白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是敷衍不过去的,笑道:“当然来了,男二不是在这吗?”
“听说了。”黎商连铺垫也懒得再铺垫了:“叫来我看看。”
这语气跟上别人家要求看看宠物也没什么区别,陆芸白再度在心里叹气,同时毫不犹豫地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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