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宫梅,柏林电影节影后,三部电影封了两部,演技早已封神,性格的孤僻倨傲也封了神。人物杂志有一期封面是她接受采访,素颜,手中夹着一支烟,穿一件简单白衬衫,头发简单一挽,二十八岁的年纪,所有的细纹和皮肤上的瑕疵毫不遮掩,眼神却有着直视人心的力量。
寻常人不敢惹她,她上次的惊人之语,是说靳云森新电影“媚俗”。她像一棵旁逸斜出的梅树,每一个枝干都冷硬如铁。
由她来给黎商背书,用她这些年积攒下的格调,来填补黎商缺失的作品,已经是尹奚最大的让步。至于如何去面对宫梅那双眼睛,则是他自己挂断电话后要去应对的问题。
但还不够。
苏容要的是一个份量更重的人,足以与陆赫对抗的人,第五代电影导演里,陆赫是领军人物,票房奖项,经典电影,他全部在手,绝不是一个高傲的文艺片影后就可以对抗的。
“我要乐子佼。”他说。
除了乐子佼,无人可以对抗陆宴。如果说陆宴是巍峨巨山,那乐子佼就是嶙峋怪峰,接近退隐的文艺片导演,每部电影从不走空,只有一座山能对抗另一座山。
尹奚沉吟片刻,但苏容知道他没有在犹豫。
因为他的语气很平静。
“乐子佼不行。”他说。
尹奚这人其实非常简单,他有一条线,像用粉笔画在地上那样随意,但任何人像要逾越,都无法成功。
苏容没有多做争取,他见过Rita争取,也见过Rita失败。
他没那么多时间。
“好,我知道了。”苏容竭力想维持冷酷,但最终还是破功:“尹总,你知道这次黎商会丢掉多少商业价值吗?”
“我知道。”尹奚仍然平静:“阿毛也发给了我。”
他知道,但他不在乎。这是Rita最不能释怀的事,她喝酒喝到最后,几乎为这个而痛哭。无论她如何努力,她总被放在第二位,黎商也总被放在第二位。能让尹奚不顾一切去维护的,总是别人。那些赚的钱还不够她一个零头的别人。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苏容也平静:“如果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他挂掉电话,在旁边等的黄蕾怯怯递上手机,是有人刚发过来的陆赫宣传现场,有记者提问,据说这部戏的男二选角最初是黎商,为什么陆导没跟黎商合作,而选用了新人。
要是别的时候,这样问的记者早就被扔出去了。但这次陆赫拿过话筒,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是,我是跟黎商有过接触,但在关于电影的观念上有些不同,况且档期也有冲突,就选了星洲。事实证明星洲是个很好的年轻演员,没有让我失望。”
苏容给尹奚打电话的时候,这段采访还没有发生。但他已经猜到,博谊既然能把展星洲安插进陆赫剧组,就不会轻易浪费陆赫的影响力,当一座山峰倾倒下来,没有哪个流量扛得住这样的舆论。
黄蕾不愧是跟过Rita的,心理素质可以,这时候还试图宽慰苏容:“容哥,跟你猜的一模一样呢。”
但猜到又有什么用?快人一步的速度,在纯粹的力量碾压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像在干枯的河道里跋涉,知道山洪要来,但两侧都是悬崖爬不上去,和等死也没区别。
这谋划不是一天做成的,也许早在Rita之前,他们就决定联手。博谊需要一个能赚钱的顶级流量,而夏弋当然愿意绞杀掉现在这个劲敌,张开手臂欢迎一个更稚嫩的对手,双方一拍即合,是极短暂的联盟,但是在这一刻,他们的利益契合得天衣无缝。
但无可否认,他们选在苏容刚接手的时候动手,就是觉得他没有应对的能力。
而他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下午四点,在陆赫那场宣传结束两个小时后,这视频被人放在网上,尽管在这段时间里苏容已经竭尽全力在网上铺垫陆赫和黎商有私人过节,甚至把陆赫的私生活都拿来说事,暗示是他想潜规则黎商不成。但这个采访一出,还是如同巨浪,将他所有的防御工事瞬间推翻,如同海浪冲垮一堆沙堡那样简单。
这就是作品的力量,是陆赫十多年国内顶尖导演的积淀,是一部部叫好又卖座的好电影的积淀,以及他年轻时那几部惊世之作的底蕴。如同江心巨石,或者参天梁栋,几乎没有任何撼动的可能。
哪怕Rita在这里,也抵抗不了这个。善泳者溺于水,Rita成于营销,也败于营销,营销女王的称号,意味着她极高的收益比,用最小的投入赚最多的钱,把一部平庸作品夸出最大的光芒。但泡沫总会散去,她像个魔术师,用眼花缭乱的装饰迷惑人的眼睛,但冬天到了,花都枯萎了,底座露出来,真正的体积无法遮掩。
若光是陆宴的抨击,苏容自有闪转腾挪的方法,水军下场搅浑水,扮路人,拉上流量明星一起挨骂,但他们计划得太巧,夏弋刚好被摘了出来,留黎商一个人面对这场洪水。
夏弋能躲过这一次,靠的不是舆论,不是营销号,是他忍辱负重剃光头吊威亚摔马挣来的那些好电影的酱油角色,是那些丑形象流失的粉丝,和浪费的档期换来的筹码。有他的衬托,黎商更显得不务正业。
营销最可怕处,在于你会依赖营销。舒乐用任琪探清苏容棋路,他说那句“不愧是Rita亲传弟子时”,绝不是在赞扬,而是在窃喜,因为他们的计划打的就是Rita,而Rita抽身而去,新经纪人他们摸不清路数,才要来探他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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