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站了起来,高大身影站在暮色中,是一个拒绝的姿势。
黎蕊站在湿润的沙滩上,海浪带着泡沫一层层涌上来,淹没她的脚面。
然后她忽然伸手开始解麦,这动作让她想起古时候的信使,去觐见首领前要解去全部武器,真是好笑。
麦被扔在沙滩上,很快进了水,耳机里传来杂音,陈姝取下耳机,询问地看着苏容。他们一堆人全部站在码头上,面面相觑。
行业里有句话,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真人秀。Rita说得更绝,说真人秀本身就是个悖论,只要镜头介入,就已经没有了真实。观众的应对态度也简单——好可以是演出来的,坏就是真的坏。在镜头前都这么坏了,镜头后一定更严重。
这一条规则导致明星参加起真人秀更加噤若寒蝉,一个个只差演成圣母圣父,偶尔有人野心大,试着展现真人性格,也是场豪赌,赌好了的一夜爆红,赌差了就永无翻身之地。成败标准只在于营销给力,和观众买不买账,两者缺一不可。
但黎商这样行径,黎蕊这样扔麦,真实又如何呢?给空气看?再好的真人秀,没法通过视频和音频播出来,观众看不到,就等于不存在。然而镜头前没有真实,所以Rita那句话几乎无解,真人秀就是悖论。
“没事。”苏容十分淡定:“黎商的麦还在。”
“怎么可能。”陈姝惊讶得不行,然而旁边的人很快确认,并且连耳机都递了过来,她几乎有点不敢接:“黎商怎么可能,他当了那么多年明星,怎么会不记得摘麦?”
“他不是不记得。”苏容平静道。
他就是故意不摘。
陈姝听了两句,面上露出求助神色,苏容明白地笑起来。
“不敢听吗?给我吧。”
Rita已经走了,但是下面的人都记得黎商跟Rita这些年的刀光剑影,Rita尚且降服不了,他们更不敢轻易捋虎须,虽然黎商的隐私充满诱惑力,但终归饭碗要紧。当初大讲黎蕊花园草坪的女孩子,至今仍然没法在娱乐圈找到工作。
耳机里的声音十分清晰,其实早在陈姝一路报告黎商玩的项目时苏容就猜到,他虽然游艇大餐玩得开心,但没下水,显然就是为了这一刻。
Rita走的时候,苏容问她为什么要走,她沉默吸完一支烟,然后反问他:“妹妹,你打过拳没有?”
“没有。”
“那真可惜,你该去打一打的。”她笑着问道:“你知道专业拳手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哪吗?”
苏容摇头。
Rita抬手一拳挥了过来,苏容想躲,没躲过,一拳打在颧骨上,痛得他眼泪都快涌出来。Rita笑起来,伸手摸他头发,苏容本能地闪躲,Rita顿时笑了起来。
“你看,你是没有挨惯打的人,挨了打,第一反应是怕,而专业拳击手,第一反应是反击。你如果被暴打过,一定知道人被暴打的时候,思绪完全是停止的,只有恐惧,你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别人什么时候停止的都不知道。”
“我曾经是个很好的拳击手,再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放弃,永远是反击,反击,我一直以为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倒我,直到遇到黎商。”Rita弹了弹烟灰,淡淡道:“黎商是个怪物。”
“他像个为拳击而生的机器,你知道吗?不管你如何惩罚他,报复他,也不管你如何拉拢他,驯化他,他永远不会害怕,也绝不会心软。你一拳下去,他必定有一拳回来,刚开始你觉得很有意思,渐渐地你开始觉得累,你开始被打痛了,你每次出拳都觉得胳膊很重,你几乎开始不敢出拳了,因为你知道你永远占不到便宜,他永远会反击,他永远不会被打倒。他不计后果,不计代价,永远不会停下来,除非你认输。到最后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认输。”
苏容揉着颧骨,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的不是真正的打拳,对吗?”他这样问。
“傻子。”Rita狠狠揉他头发:“我说的当然不是真正的打拳啊。”
“我说的,是这三年,我给黎商当经纪人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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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蕊和黎商的交谈并不长,最开始离开的是黎蕊,带走了一部分机器,黎商仍坐在沙滩上,摄制组的人陪着他呆了一会儿,陈姝大概是被后面的灌木丛里的虫子咬得实在受不了,过来问苏容:“他要在这坐一晚上吗?”
他们把苏容当成黎商的发言人了。
“不知道。”苏容本能地回答,然后意识到她的意思,连忙抱歉地笑了:“让机器都回酒店吧,今天的拍摄结束了。”
“留一台吧,总要有始有终。”
“不用了,我留下来就好了。”
人都坐着船离开了,苏容跳下码头,沙子很湿润,海风里有微微的咸味,这场景让他想起那天在意大利的岛上,那次他没有走过去。
黎商仍然安静坐在沙滩上,好像并没有虫子咬他。刚刚苏容在手机上看到陈姝在群里抱怨,开玩笑,说虫子可能不咬冷血动物。
他们当他是冷血动物,只不过这冷血动物如此貌美,才有今天的地位。
他们不敢听的那个耳机里,黎蕊对黎商说:“你小时候老喜欢跑到马里布去玩水,阿妈很担心,又不懂英文,只好拜托管家拣了小孩在自家泳池溺水的报纸放在早餐桌上,把我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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