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铮远的腿很长,但步伐很小,似乎是不敢靠近。
许周政没管他,掀开垃圾桶的盖子,一股怪味迅速弥漫上来,那是瓜果蔬菜腐烂后的味道,戴着口罩都掩盖不住,但奇怪的是里边并没有血腥味,只有股丙烯颜料的味道。
另一位警员用手电筒照明。
下一秒,瞿铮远听见许周政骂了声“操”,然后提着条腿高举到半空。
瞿铮远定睛一看,也“操”了。
神他妈带血的尸体,惊悚又恐怖的抛尸现场,那就是条道具模特的假肢,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跟一堆没用完的涂料一起扔进去了。
发现尸体,出动的不光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就连刑警队的都赶过来了。
烧烤店老板望着那一片红蓝相间的灯光,神情窘迫,四肢都快不协调了:“哎,警察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天那么黑,我视力又不是很好,看不太清,那条腿吓都快把我给吓死了,我都没敢靠近……”
许周政把模特的残腿扔了回去。
虽然是白跑一趟,但那一刻,现场的所有人都笑了,包括瞿铮远。
从接报到抵达现场,短短十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他体验了一把大起大落的滋味,比他之前坐过的任何一辆云霄飞车都刺激。
他深深地记住了这种感觉,并且决定在找到谢衍后,狠狠地揍他一顿泄愤。
不,揍不管用,挠痒管用。
就在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派出所,准备继续查监控时,求助电话又来了,这次的报警人是个姓谢的小男生,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接线警员让许周政赶紧出车。
“这次肯定是你弟弟没跑了。”许周政还没捂热的屁股又离开了座椅。
瞿铮远激动的心脏砰砰跳,跟着出门:“他现在在哪?”
“一家名叫森味的饭店门口,森林的森味道的味,有点远,我刚看了下,是在七里街那边,你跟我一起还是……”
话音未落,瞿铮远已经踏进车里,警车还没发动,保时捷早已划破黑夜冲出派出所大门。
许周政无语:“屁股上栓火箭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媳妇儿丢了。”
七里街距离南城分区派出所三公里多,离商圈有点远,很老的一条街,就算白天也没什么人,夜晚就更别提了,静得像是入了坟场。
沿街的路灯老旧,忽明忽暗,蚊虫围着那一圈淡淡的光晕飞舞,头顶是朦胧的月色。
谢衍坐在脏兮兮的马路牙子上,脑袋低垂,深深地埋进臂弯,脖颈和脊背弯成一道脆弱无力的弧度,边上有野狗路过,赏给他一个悲悯的眼神,高傲地走过了。
他走了一晚上的路,实在走不动了,如果手机没有被偷的话,此时此刻他一定是微信运动排行榜第一名。
脚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但他不敢去弄,怕破皮后会流血,就这么硬撑着,潮湿的衣物贴着脊背,又刺又痒。
他抬手抓了一下,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给自己扇风。
离家还有多少公里他不太确定,这个地方他从来都没来过,周边的商户都关门后,他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了,只得厚着脸皮向路人借手机报警。
南城的夜晚还是闷热的,他太累了,疲倦到想要就地躺下睡一觉,一切都等明天醒过来再说。
这算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夜不归宿,也不知道瞿铮远有没有发现,估计都睡死了吧。
就算发现又怎样,谢蔓不在,哪里还会有人在意他是死是活。
消沉的黑夜容易使人伤春悲秋,意识到这个现实后,他的鼻尖微微发涩,眼眶也逐渐湿热起来。
他环抱住胳膊,静静地等待警车出现,环顾四周,整条街道都见不着人影,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昏暗的老街尽头,飘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那么狂野,又那么熟悉,好似带着一股子焦躁的情绪。
那声音越来越近,两束耀眼的灯光点亮了他的眼睛,谢衍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抬手遮着,微微偏过头,短暂的一瞥告诉他,那车身很低,绝不可能是警车。
他失望地垂下脑袋,转动着手里的那片枯叶,猜想着警车还有多久能到。
灼热的光线包裹着他,像舞台的追光那样,让人无所遁形。寂静的夜里,谢衍的耳膜被那恼人的引擎声震得生疼,正燥着呢,那本该疾驰而过的车子却骤然停下。
大灯依旧亮着,照亮了这破旧的街道。
谢衍撩起眼皮,眼前是一个鸟巢状轮毂,看着有点眼熟,视线再往上抬,黑色的车身,熟悉的车标。
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车上下来一个人,破洞的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是他第一次见到瞿铮远时穿过的那条。
一步,两步,三步……
步伐很大,踩踏着一地的光亮,最后在他跟前停住。
谢衍的心脏猛地一跳,仰头,直接愣成一座活化石。
那一瞬间,惊诧错愕,不敢置信,喜出望外,激烈的情绪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盯着看了好半天才呆滞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瞿铮远低下头,一晚上的奔波令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疲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有一缕已经垂落贴在耳边。
坐了一趟免费的“云霄飞车”,他的心率大起大落十分不稳,当他看到谢衍安全无恙时,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才缓缓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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