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你救了景铄的命,替我……受这份罪。一码归一码,我替景铄,也为我自己感谢你。认真照顾你是应该的。”
余书衔觉得这张嘴好像不是自己的,它机械地叙述着早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的稿子。
“但这些并不能弥补景铄受过的伤害,有这件事横在我们中间,我们之间永远都会有疙瘩在。我无法接受你对我弟弟做出过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所以……先跟你哥回去吧,好好养身体。其他的等这些事都结束了再说。”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余书衔深思熟虑过后才想出来的说辞。所谓的过去他全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他想听晏橙说。尤其是最关键的部分。景铄说他不知道那是谎言还是真相,但余书衔了解自己的爱人,他知道,晏橙肯定不会做出那种下作事。但他还想最后跟他求证一次,想听到他亲口为自己驳辩。只有这样晏橙才不用像个罪人一样总是逃避过去,甚至连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因而他故意模糊了自己的说辞,隐去了最后的“真相”。
他也在逼他,逼他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逼他彻底驱逐纠缠他七年之久的心魔。
晏橙此时哪能想到那么多,他只以为景铄并没有相信他后来说的话,更没有告诉余书衔。景铄都不信,那余书衔会信吗?他若再说一次,他会不会觉得他是在为自己开脱狡辩?他那一瞬间慌神了,只觉得世界一阵旋转,脚下发软险些跌倒。还是离他最近的程与舟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捞住他。余书衔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要上前。然而程与舟动作比他快,所以他也只好把迈出去一小步的右脚收了回来。想要扶他的右手背在身后,一点点紧握成拳。
他没有去看晏橙的眼睛,强逼着自己用最镇静的声音说道:“今天景铄要手术,一会儿我就不送你了。我……走了。”
言罢余书衔便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心内却在渴求晏橙勇敢一点,勇敢地挣脱桎梏在良心上的枷锁,大声告诉他他没有错。
他想帮他救赎他自己,可这件事,关键在晏橙,看他自己能不能主动对抗心魔。
“阿书!”晏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程与舟的手,追了过去。
他紧紧抓着余书衔的胳膊,眼泪像是决堤了一般不要命地往外流,声音哽咽破碎:“阿书你别走,你别走……你不能扔下我……”
程与舟见弟弟这个卑微的样子有些不忍继续看,他轻叹一声上前搀住他,低声道:“晏橙,够了。”
此时晏橙根本听不进去哥哥的话,他只知道余书衔要离开了,在给了他希望后又要抛下他,并且……永远不会回头了。
他紧紧抓着余书衔的手臂,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他看着余书衔僵硬的侧脸:“书衔哥你看看我,你别不看我……”
余书衔只觉得呼吸困难,胸口疼得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他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耳边是晏橙满是惊慌的哭声,手上的疼痛也来自于他。他抓着他,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他看看他,就只是……看看他。
余书衔深吸一口气,忍下了眼角的泪意,转过了脸。
晏橙的脸上全是肆虐的泪水,一片狼藉。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双总是盈着笑意的眼此时全是恐惧和慌乱。亮光不再,只有泪水。
当初在采集室浑身抽搐濒临失去意识那么痛苦他都不曾流过一滴泪,而现在……却哭得这么惨……
此刻余书衔很想抱住他安慰他,可如果这样做了,那个卑微怯懦的晏橙又会缩进壳子里。他不想他这一生都带着愧疚小心翼翼地待在他身边。
余书衔深深地看着他的眼:“那你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他在引导着他对他剖白内心。
然而此时的晏橙完全方寸大乱,哪里能理解的了余书衔的良苦用心,向来聪明的脑子早就被乱成一团的思绪堵死了。
此刻晏橙的内心活动跟余书衔猜测的基本无二。他在16岁的年纪,第一次懵懂地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喜欢的感情。可这份青涩稚嫩的感情还未长成,便因为他的喜欢,给对方带来了一场浩劫。当欢喜爱恋和痛苦屈辱划上等号,不管主导这场犯罪的人是不是他,他都会一生背负着歉疚。他活在阴影里,才会对身处光明的余书衔那样渴望。可他偏偏是景铄的哥哥。他越发患得患失,越发谨小慎微,自以为维持现状就还能保留最后一丝美好。他在自欺欺人。七年来他被自己的良心所折磨,甚至觉得为自己辩解都是罪恶的,是在逃脱责任。跟景铄袒露真相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他再不敢往前哪怕一步,尤其是对余书衔。他害怕,害怕他不相信,害怕会招致来余书衔更多的厌恶。
见晏橙紧闭着嘴唇,余书衔咬紧牙关,想要狠狠心再逼他一把,可看着他这个样子终究是不舍得。
余书衔叹了一声,轻轻抚摸他抓着自己的手:“听话,这段时间跟你哥回家好好修养。现在的重中之重是你的身体,一切都等你把身体养好再说。”他终究还是不忍心逼他了。
晏橙不停地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哪都不去,我就想在你身边待着。”
看着两个男人腻腻歪歪的程与舟浑身都不舒服,所以转身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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