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依旧死死拉着他的手腕。
“你上次在洗手间里吐,不是因为和我接吻觉得恶心……”该是肯定而自信的语气,但到最后,卓桓默了会儿,加上两个字:“对么?”
伏城没有回头,良久,他声音沉闷地回了一声:“嗯。”
卓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病。”
伏城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抬步就走。
“……操!”
男人大步追了上去,又去拉住他的手:“聂项说你的病和罗格318有关,是因为罗格318?那个姓伏的遇难者?”
心底突然涌起巨大的愤怒,伏城抬起头看他,语气激烈地反问:“你不是知道吗?你看过什么东西,看过三遍就会全部记住。你一直知道,我的家人在那架飞机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现在来问我?”
卓桓嘴唇微抿,还是问出口:“……是你父亲?”
伏城笑了,他红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是,您什么都知道。对,我爸爸死在那场空难里,我妈妈也在上面。我得了厌食症,这些您都知道。而我只是和你上过床,被你操过的炮友,所以我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没资格管你的人生。那你呢,卓桓?你有病吗!你管我干什么,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卓桓第一次被人说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他。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这个男人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伏城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明明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再羞辱对方一遍,可是看着这个人的脸……
说不出口。
伏城沉默了。
他低下头,表情被垂下的头发挡住。
过了许久,他仿佛冷静下来了。
晚风吹拂而过,伏城:“嗯,我的厌食症是因为罗格318空难。一开始只是情绪的积压,后来等到确认不再打捞飞机,结束调查,就突然爆发了。”顿了顿,他抬起头,问:“……还有事么,卓老师?”
青年目光安静缓和,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地望着他。
卓桓嘴唇张了张,没有开口。
伏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抬步离开。
他走了一米、两米,走得越来越远。卓桓就这样看着,忽然,他一咬牙,追上去。
“伏城!”
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伏城继续向前走。
卓桓追上去,拦住他的路:“伏城!”
绕开眼前这个人,青年神色平静,好像一只牵着钱的木偶。心死了,不会再有心动,也就不会再受伤,再难过。
卓桓跟着他:“别这样。”
别哪样呢?
恍惚间他忽然在想,他到底怎么了,卓桓要他怎么样。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抓住青年的手臂,卓桓哑着嗓子说。
伏城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眶微红、沙哑着嗓音的男人,良久,他说:“其实我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我爸妈不该上那班飞机的,是我建议他们改的航班。他们本来要上的是第二天凌晨的飞机,我告诉他们,我的老师就在罗格318上,他是罗格318的机长。我爸说,那正好,他可以改航班,这样我去机场接他们的时候,还能和老师见面,和老师聚聚。”
一字一句,伏城轻轻地说着,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眼泪却落了下来。
他安静地流着泪,想了想,问卓桓:“是我害死他们的?”
心脏在这一瞬间停跳了。
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下地磨着心口的血肉,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疼过一个人,爱过一个人。卓桓伸出手,将这个瘦弱单薄的青年拥进怀里,在他耳边,用温柔的声音,说:“不是你。”
伏城:“你觉得罗格318空难,和机长齐志烽有关吗。”
一下子意识到齐志烽是谁,卓桓:“在没有看见飞机残骸,找到真相前,没有人是有罪的。我从来没怀疑过机长自杀这个可能。”
伏城:“哦,我怀疑过。”
卓桓一怔,低首去看伏城。青年俊秀漂亮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他静静地抬眸看着卓桓,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得精神性厌食症?我告诉你。因为,我害死了我爸妈。因为在空难发生过后的这些年里,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是不是儿子去世、妻子重伤不醒、身欠巨债的机长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选择了携机自杀。即使这个人是我的恩师,即使这个人是我曾经最崇拜的人,他对我那么好……但是,我怀疑他,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
“卓桓,我恶心,我很恶心我自己。”
“所以,我不敢去看心理医生,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你不是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推开这个人的怀抱,伏城看着他,道:“你说过,我表面上装着什么都好的样子,但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对,你说的没错,我很恶心,我这个人很恶心。”
若无其事地说完这些话,伏城神色淡然,抬步离开。
“伏城……”
男人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道上响起。
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下一刻,便是一个紧密窒息的吻。
舌头相触的时候,嘴角边眼泪的酸涩味一并卷上了舌尖。男人口腔里苦涩的烟味侵蚀了一切触感,有一刹那的错愕,慢慢的,伏城闭上眼,伸舌回吻。呼吸缠连,唾液发出啧啧的声响,他在微热的夜风中和这个人接吻,直到快要窒息时,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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