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转首看向某个男人。
苏飞:“RIP,夸你呢,你没什么反应么。”
卓桓低头看着笔记本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头也不抬:“你对废话需要有什么反应么。”
众人一愣:废话?
下一刻,他们反应过来。
伏城:卓老师很厉害。
卓桓:废话。
众人:“……”
你卓大爷还是你卓大爷。
所有的调查工作,到此就彻底结束了。
虽然NTSB和美航联手发布了悬赏,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没抱希望的悬赏。哪怕有渔船在附近捕捞,可他们捞到美航黑匣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正如卓桓所说:至少你们要拿出一个态度。
你们不该放弃任何一个希望,草草了结。
卓桓对洛文斯说的话,UAAG的成员们并不知道。甚至连卓桓都不知道,昨天洛文斯彻夜未眠,坐在办公室抽了一烟灰缸的烟,满眼血丝地给NTSB总部发去一封长达32页的申请书,最后才促成了这件事。
他在申请书的最后一页,这样写道——
『空难是无可避免的。
1908年9月17日,螺旋桨出现应力裂纹,美军陆军中尉托马斯·塞尔弗里奇坠机牺牲,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空难遇难者。
1956年6月30日,联合航空718和环球航空2号于空中相撞,FAA(联邦航空总署)因此成立。
……
空难从来无法避免,但是飞机事故致死率从1960年的12%,到2012年的0.16%,每年在空中飞翔的飞机以几何倍数增长,事故率却同样以几何倍数降低。
从1903年,莱特兄弟展翅于空,至今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七年。
自人类想离开大地,拥抱蓝天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是在与上帝,争夺那神秘的领域。
飞行员是人,调查员也是人。
在黑匣子没有找到的情况下,我们皆知非人为故障的可能性仅有1%不到。但Reid·Ivrin·Patrick先生说:“事故,只有1和0的可能性。”
当真的是飞行员失误时,那便是1。
若真的不是飞行员失误时,那便是0。
世上从没有那1%的可能。
在此前提下,结束这起调查,仅以一份调查报告作为事件的终结,那真的是FAA成立的初衷,是NTSB想要看到的结局吗。对此,我感到深刻的怀疑和困惑。
在真相来临前,不要武断地做出任何判断,更不要信以为真,盲目自大。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不会为自己辩解。
哪怕仅有那一丝的可能,我们终究不该放弃。
这便是NTSB成立的初衷,也是我们每一次调查空难所想要得到的真正结局。每一起的事故,都是在推动我们迈向那个领域的步伐;每一次的牺牲,都是伟大的,都不是毫无意义的。
我们如何能埋没这些伟大的牺牲。
波士顿海湾的沙滩旁,298位遇难者的家属,于12月24日举办了遇难者悼念会。寒风中,我见到失去父母的女儿,颤抖着手将花束放在烛光前;我也见到年迈的父母,看着照片上女儿定格的笑容,相拥而泣。
他们牺牲了,而我们终究要为他们找到真相。
在此申请调查报告书发布后,NTSB继续打捞美航4012黑匣子,或对其进行公开悬赏。
埋葬在黑暗冰冷的洋流下的,是298个亟待看见真相,从未安息的灵魂。
Rest in peace。』
一整夜,洛文斯办公室的灯没有熄灭,传来键盘清脆的敲击声。
而另一边,UAAG的办公室里,头发花白的老约瑟夫戴着眼镜,望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已经将这份调查报告撰写到事故原因方面。
作为一位极其优秀、经验丰富的空军飞行员,之后又从事了17年飞机事故调查,撰写一份事故调查报告,对老约瑟夫来说易如反掌。哪怕卓桓提出一个极其苛刻的要求:要求他将每个事故原因都写得篇幅相同,他打字的速度都毫无变缓。
然而凌晨五点,东方既明,有明亮的微光自大海之上、缓缓映射,蒸腾而起时,老约瑟夫却停下了他打字的手。
一份合格的飞机事故调查报告,包括四个方面。
所有空难经过的记录。
对空难经过的分析。
调查原因报告。
安全建议。
调查一起空难,除了给逝者以真相,更是要从其中得出教训与总结。
老约瑟夫数次将手放在键盘上,却始终没有打出一个字——
他写到了这份调查报告的最后,只剩下安全建议。
疲惫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根根血丝从眼球上炸开。眼下是一层淡淡的青黑色,他累极了,然而比身体更累的,是那如同拖车一般,沉重而无法喘息的灵魂。
凌晨五点的调查总部一片寂静。
老约瑟夫来到窗边,打开了窗。冰冷的海风迎面而来,刀割一般,刺入心底。本就过分劳累的双眼在与风相触的那一刻,溢出了眼泪。2月的波士顿,依旧是那样的寒冷,就好像十七年前的华盛顿,那是1月,又有暴风雪,当飞机冲向地面,巨大的爆炸和轰鸣一起响起后,数不清的寒风透过撕裂的驾驶舱的每一个角落,狂卷而来。
他冷得窒息。
浑身的血液好像在那一刻全部凝结了。
身体没了一点温度,有哭泣声,有嘶喊声。然后在那救护车、消防车一起慌张而奔腾的夜晚里,他好像有听到废墟中有人耗尽全身力气,临死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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