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31页
    岳定唐驻足,不远不近。
    对方身上盖的衣服滑到地上。
    岳定唐手指一动。
    他在犹豫,纠结。
    要不要过去帮对方把衣服捡起来盖上。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他腿都站麻了,甚至恨不得像个小姑娘一样摘朵花在那一瓣瓣占卜。
    然后有人过去了。
    是杜蕴宁。
    她弯腰捡起衣服,轻轻给凌枢盖上。
    凌枢眼睛半睁半闭,冲着她笑。
    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岳定唐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许多时候,人总以为命运是无意为之的偶然。
    但若干年后,他们才会发现,其实都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第115章
    漂洋过海的旅途枯燥乏味。
    当海天一色成了日常,岳定唐就不再有海到无边天作岸的诗兴了。
    他开始看书,写信。
    书他带了好几本,两个手提行李箱里,就有近一半是书。
    其中一本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岳定唐拿起来翻了几页。
    原文书他早已看过两三遍,这次本来不是要带出国的。
    他本想把书丢给来送行的某人,告诉那人好好学习英文,别几年之后见面,连abcd都说不利索了。
    但他没能等到人。
    书也就只好压箱底了。
    写信的对象可以有很多。
    给大哥二哥三姐,乃至周叔。
    中学里德高望重的老师也有几位,岳定唐打算以后经常和他们书信往来,请教学问的。
    三姐喜欢吃喝享乐,对沿途千篇一律的风景和饮食恐怕没有半点兴趣。
    大哥二哥就更没空看这些儿女情长了,他们更愿意看岳定唐去了法兰西之后,对欧洲政治经济军事全方位的描述观察。
    但岳定唐有很多想写的。
    他从小到大都在国内成长,骤然离家万里,远渡重洋,去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也许是几年,也许是更长,亲人朋友乃至熟悉的母语悉数远去,要说心中没有半点惶惑,是绝对不可能的。
    再老成的少年,也只是一个少年。
    枯燥的风景也是风景,无数纷乱的心情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就连看书之后的心得,如果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在身边,与他讨论争辩,哪怕是吵架,都是消遣寂寞的热闹。
    信是写了。
    一封接一封。
    岳定唐有很多话想说,他把这些话都写进信纸。
    但信却始终没有寄出去。
    每写好一封,就仔细封好,扔进大海。
    如此一封又一封,直到抵达欧洲彼岸,他才不再写信。
    许多年过去,这段往事就像被埋葬的青春记忆,坟茔上早就青葱成荫。
    忽然间,随着思绪如潮,草木燃尽成灰,泥土一层层掘开,那些尘封逝去的东西瞬间又涌回脑海。
    岳定唐想起来了。
    那些信件,每一封,全都没有起笔称呼。
    他似写给自己,又似写给他人,终归是想给一个永远无法寄到的人。
    凌枢。
    他也想起来了,几年之后,当他启程准备回国,收拾随身行李,发现自己行李箱里有一方手帕,素白无字,当时他以为是杜蕴宁临别前放在点心篮子上的那一方,直至此刻方才恍然。
    杜蕴宁那一方帕子上面有她的闺名,而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是当年自己跟凌枢两人从树上摔下来之后,他鼻子摔破出血,凌枢随手拿出来给他擦血的。
    他以为自己出国之后,凌枢跟杜蕴宁的结局,要么是中学毕业之后就结婚,再继续深造,又或者两人一起去上大学,所有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美满,放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下意识不想再去关注这两个人,不想听见他们的任何消息,他们的幸福美满,甜蜜快乐。
    哪怕回国之后,他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凌枢的近况,直到听见上海名媛杜蕴宁的名字。
    杜家千金嫁入高门,夫婿是军阀公子,哪怕军阀失势,也已富贵之极,可谓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唯独没有凌枢的名字。
    岳定唐以为的童话,却有人中途退场,最终变成笑话。
    凌家没落,一夜巨变,杜家悔婚,将女他嫁,凌遥急忙送弟弟留洋,希望用凌家剩余的家财,为他搏一个好前程。
    这些都是岳定唐那八年里没有听过的情节。
    堂堂凌家公子,竟沦落到要靠姐夫一个小科员的关系,才能去区里的警察局混一份差事。
    从前那个凡事力争上游,张扬耀眼的少年,居然沦落到摸鱼度日醉生梦死,搂着舞女调笑戏弄,不思进取。
    他们同窗六年,分别八年,离别的时间远远长过相处的时间。
    甚至就连上学那时候,也并非亲密无间,大多是吵吵闹闹,甚至动手打架。
    以至于八年后,他在翡冷翠舞场再度见到对方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兜兜转转,两人回到原点,凌枢却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可究竟熟悉的模样是什么样,岳定唐也说不上来。
    此时此刻,所有往事回溯,记忆与现实重叠,真正合二为一。
    白山黑水与星辰日月见证了凌枢在这里洒下的热血,也见证了他的所有痛苦与辉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