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比她更快抓住门把。
是火车上负责清洁的杂役。
对方说化妆室刚刚在上一站被用过,里面还需要打扫片刻,请张女士稍等几分钟,再进来使用,说吧拿着扫把就进了化妆室,反手把门关上。
张女士只好折返回座位,等来等去,坐立不安,回想那杂役没有点头哈腰,态度颇为倨傲,又觉不爽快,忍不住生出与对方理论服务态度的心思,便起身朝化妆室走去。
时至今日,虽已是民国社会,号称文明开化,但人心深处的上下尊卑,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如这火车里,一二等车厢的列车员还会主动与乘客报站,三等车厢的乘客则完全没有这等服务,只能靠自己看和记。
这张女士既觉得杂役对她不恭敬,便想用言语让他好生长长教训,可惜方才对方低着头,没能看清他的模样,否则张女士早就投诉去了。
等张女士重新来到化妆室时,发现门是虚掩的,那杂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背对着她,趴在化妆镜前小憩。
张女士一眼就瞧出来,这女人身材细长高挑,衣裳既不贴身也不合体,就连休息的姿势也过于粗鲁,绝不像是一等车厢的乘客,指不定是买了三等车厢的票,又通过什么法子溜达过来,趁机进化妆室占便宜的。
她心下有气,出声呵斥。
“你不要在这里休息,会打扰到别人的!”
对方睡得太死,又或者不想搭理张女士,竟一动未动。
张女士越发来气,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对方还是不动。
“我与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张女士性格泼辣,直接上前揪住人家的头发。
烫卷的半长头发竟哗啦一下被她整片揪起来!
啊!!!!!
张女士用尽毕身功力发出的尖叫声,足以响彻一二等车厢。
凌枢不是第一个赶到化妆室的人。
虽然他的座位距离化妆室不远,但自有比他更爱凑热闹的,在尖叫声乍起之时,就已经第一时间凑到化妆室门口。
当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都瞧见瘫软在地上的张女士。
以及,被张女士抓在手里的一把假发。
还有,趴在化妆镜前,依旧动也不动的男人。
张女士以为自己把人家头皮给抓下来,实际上她抓下的只是一顶假发。
而假发下面,这颗脑袋和发型,自然是个男人。
男人身上却穿着女人裙子,这么大动静下,竟还沉睡不起,傻子都看出问题了。
张女士吓得面色煞白,瑟瑟发抖,连手里捏着的假发都忘了丢掉,更不要说上前察看了。
还是一位胆子大点的男乘客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死了!”
短短两个字,让围观众人呼啦一下往后退开,外围的好事者差点被挤到,又是一阵小小的骚乱。
刚刚给凌枢递方糖的列车员欲哭无泪,他好不容易打通关系弄到这差事,还没高兴两天,就摊上这等变故,这火车自打通车以来,也从未听过发生此等凶案的啊!
他壮起胆子上前。
后面有人推开他。
“让让,我们是警察,让我们进去看看!”
列车员回头。
说话的是那个很漂亮的年轻人,刚刚他才准备把方糖送过去。
没想到他斯斯文文,又穿着便装,竟还是个警察。
“车僮!车僮!”
不知是谁,一边喊,一边伸手将他拽住。
“都出人命了,快去让火车停下来啊!这还继续开?!要往哪儿开!谁敢坐!”
列车员被推搡着撞撞跌跌退出人群,他也不知跟谁汇报去,只得呆呆站着。
凌枢和岳定唐却已经来到那个死去的男人身旁。
“是你先发现他的?”凌枢问张女士。
张女士先是点点头,而后叫嚷起来。
“是那个杂役!肯定是他杀了人!”
没等凌枢细问,她就一五一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大概。
“脖子有勒痕,颈骨被人拧断,他杀无疑。”
“他穿裙子戴假发,但裙子非但不合身,而且扣子都没扣好,丝袜也穿反了,假发一扯就落下,这样的穿着,别说混进火车,就是走在外面都会引起众人瞩目。”
岳定唐起身道,他将刚刚翻看尸体的手套脱下来,很显然宁可不戴手套也不想再碰尸体了。
“对对!”张女士回过神,连忙把手上的假发扔掉,“刚才我去抓他头发的时候根本没用力,他的头发就脱落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死者这身打扮,是死了之后才被人换上的,凶手给他换上衣服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尽可能拖延别人发现尸体的时间,为自己争取逃走的工夫。
“火车前方到站是哪里,什么时候?”岳定唐询问呆立外围的列车员。
后者道:“前方是蚌埠,到站还早!”
南京到蚌埠,大约六个小时的车程,这列火车刚刚开出三分之一左右路程,远还未到落站点,也不可能如旅客所说的那样突然停下来,即便闹出人命,也只能把事情报上去,等到站了再处理。
凌枢亮出身份,让闻讯过来的几名列车员和杂役帮忙疏散人群,恢复秩序,将张女士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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