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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些外界的风波都影响不到正在封闭拍摄中的《国器》剧组。
    “卡!”打门缝里穿进来的冷风刮在人脸上,像针扎般得疼,刺得许导打了个冷颤。
    他盯着刚才拍下的画面,一张嘴便是满满的白气:“不,不对,这一段的感觉还是不对。”
    寒冬腊月,没有暖气的屋里,杜若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袍坐在书桌前。
    这是一段被捕的戏, 也是根据历史上颜穆清先生的真实经历改编。
    星历1926年,颜穆清先生因一篇题为《畜生诫》的小说, 讽刺了当时社会上种种的乱象, 抨击了旧社会残留下的恶习旧俗, 毫不客气地将这些归于压迫人的“诫”, 称其为阻碍社会进步的毒瘤。
    《畜生诫》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几乎当时所有的新旧文人都加入了这一场影响力深远的大辩论中,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摇旗呐喊。这次事件被后世称为“二六大辩论”。
    但也因为这一篇小说, 颜穆清经历了第一场牢狱之灾。
    “先休息一下, 你再找找感觉, 过会儿我们再把这一段重新拍一遍。”许导皱着眉头吩咐道。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 早就等在一边的闻戚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把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盖在了杜若身上,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个暖手杯。一连套的动作下来,就连原本就等在一边的助理都不由地愣住了,看着闻戚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抢走了自己的工作。
    闻戚碰了碰杜若的手背,入手一片彻骨的冰冷,让他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杜若却还沉浸在刚才的那段戏中。
    虽然最后一遍还是没有过,但是杜若却觉得自己模模糊糊中似乎抓到了一点感觉,只是却不那么清晰。
    导演和工作人员这时候都已经走出了房间,将杜若留在房间里“找感觉”,狭窄的书房里,只剩下了杜若和闻戚两人。
    闻戚便看见杜若抬起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个问题:“你觉得,颜穆清在做出决定的时候,用了多久?”
    这个问题让闻戚愣怔了片刻,他才直视着杜若的眼睛,斟酌地慢慢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我不知道,或许,只有一瞬间;又或许,在他提笔写下文章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为什么有的人能够为了一个遥远到见不到方向的理想,奋不顾身,甘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杜若喃喃着,似乎在问闻戚,又似乎在叩问着自己的心。
    “也许……他们已经看到了方向。”
    闻戚注视着杜若脸上的神情变化,见到那冰凉的指尖慢慢地泛上红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十多分钟后,重新开拍。
    闻戚拿着杜若刚刚脱下的黑色羽绒服和暖手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底下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平常的上午,突来的呼喊划破了冬日,惊跑了树梢的喜鹊。
    出版社的尚先生急匆匆地敲响了颜穆清先生家的门,高声地嘶吼着……]
    “先生!快、快、快开门哪,先生!”
    长镜头随着那道在雪地上踉踉跄跄的身影,一路跑进了屋里,随着他推开了那扇书房的门。
    门后,长衫的年轻先生不紧不慢地将刚刚写好的一张手稿放好,合上笔盖,动作轻柔地将钢笔放进了笔筒中。
    门外的呼喊和骤然被打开的门,都没有对他的动作有丝毫的影响。
    “先生!他们要来抓你了!您快点跟我走吧!”
    在尚先生急切的声音中,年轻先生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拿起平时出门时戴的帽子,扣在了头上,转身望着气喘吁吁的尚先生,脸上忽的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走?”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
    “走到哪里去呢?”
    “南方、海外,哪儿都行!只要您能够躲过这一遭……”尚先生话还没有说完,他注视着颜先生的笑容,余下的话却猛地卡在了喉咙口。
    年轻先生低头轻笑着。
    “我哪儿都不会去。”他抬起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我做了我认为是对的事,将我的真实想法用文字的方式保留了下来,传播出去。而一切可能的后果……”
    年轻先生推开了那扇门,逆光而立,长衫的瘦弱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我自会一人承担。”
    尚先生不懂。
    为何年轻先生走向了前来逮捕他的官兵,他的眼中,却仿佛有火苗在跃动,生生不息。
    “好!这一条过了!”许导的脸上露出了今天开拍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大笑着站了起来,毫不吝啬地为奉献出这段精彩对手戏的两位演员送上自己的赞美。
    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也跟着鼓起了掌。
    杜若微微一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被寒风吹得僵硬了。
    下一刻,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的双颊,杜若抬起头,便看见闻戚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把臂弯里架着的黑色羽绒服递给了他。
    伸手接过羽绒服,低头的那一瞬,杜若也错过了闻戚嘴角一闪而逝的笑。
    这一场戏足足NG了十五次,是杜若进入《国器》剧组以来,NG最多的一条。
    在拍完了这段一镜到底的戏后,在场的人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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