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沉鱼出了帐后,帐外守卫见她并不走远,一时也未拦阻,只命人暗中看着。这看守之人见沉鱼忽地手负背后,口中念念有词,心中不禁微异。待要上前察看之时,众人却听得帐中竟是传来寒铁之声,尔后又是一记男子呼喊。
适才宋连城与“沉舟”说话时,已是把众人屏退,是故帐中眼下只得宋连城同“沉舟”二人。如今帐内忽尔传出男子呼号,自然便是来自宋连城的。
帐外一干守卫听得,立时便奔至帐前,问道:“殿下?”
众人问罢,待要闯帐,却又听得宋连城的声音传来:“无事,你们不必进来。”
外间守卫此番闻得宋连城语气淡定,心中虽疑,却也不敢贸然闯帐。众人不知就里,一时间俱是面面相觑。然而过了好一会帐帘竟是被掀开,出来的便是宋连城。
宋连城往帐前一站,环视四周一眼,忽地朝沉鱼道:“沉晈晈,过来。”
此时守卫见得宋连城当真无恙,始真正宽心。而沉鱼那厢听闻他喊自己“沉晈晈”,脸上却是不禁露了几分欢喜之意。只她勉强稳住心神,敛了神色,方应了宋连城,又随他进了帐中。待沉鱼入得帐中,便见真正的宋连城已是倒于血泊之中,而他身旁站着的却是许久未见的申灵都。
原来宋渊化形成沉舟便是要乱宋连城心神,至于带上沉鱼则是要趁其不备,让沉鱼使御剑之术,好杀他个措手不及。然而适才含光剑骤然离了剑鞘,虽是剌中了宋连城,可真正教他丧命的却是来自申灵都那背后一刀——却说先前宋渊以沉舟形相迷惑了宋连城。是以他甫见宋连城分神,便唤了沉鱼动手。宋渊声音虽然不大,帐外的沉鱼却听得分明。她闻得宋渊口令,立时便以意御剑,命得含光出鞘。只眼下沉鱼人在帐外,御剑之时仅能听声辨位,是以她一撃未能得手,却教宋连城喊出声来。然而宋渊自不会坐以待毙,他的手向前一伸握住了半空中的含光剑,瞬时便要朝宋连城刺去。可宋渊才握稳了剑柄,便见一身影忽尔现了身,竟是先于他从后一刀把宋连城结果了。
彼时宋渊见着来人竟是申灵都,也不觉一惊。
申灵都那厢只道眼前人当真是沉鱼生母沉舟,便举刀指着她,压了声线道:“你只乖乖听我行事,我便饶你一命。”
宋渊见申灵都亲手杀了宋连城,转念想到白明河当日与王灵官所言,心中不禁暗忖:难道这申灵都当真要弃暗投明?
因眼下情态危急,宋渊不欲与他多作解释,立时便化成了“宋连城”的模样,匆匆与他道:“申道长,我是宋见源。”
申灵都见得,先是一怔,后又想到宋渊许是不知从哪习得这化形之术,以此古惑宋连城心智。这般想明白了,申灵都便收了刀,啧了声道:“你的鬼主意倒是多得很。”
“宋连城”听得一笑,忙弯了腰,把宋连城身上的衣衫解了。他手上边动作,便与申灵都道:“道长快些来帮忙。”
申灵都想到宋渊若能化成“宋连城”外貌倒是能教自己轻易脱身。是以此番听得宋渊要帮手,立时便蹲下去,与他一道解开宋连城身上衣衫。
然而先前帐中种种情形,沉鱼却是不知。是以她如今见着了申灵都,不禁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便转脸向一旁的“宋连城”问道:“阿渊,他﹑他怎会在此?”
此时宋渊尚未应答,申灵都已是笑道:“小鲛女,我来助你们杀敌。”
只宋渊闻言,却是哈了一声道:“申道长乃凤凰之资,向来无宝不落。今日我等承了道长恩情,也不知能如何报还?”
申灵都听罢,又是一笑,“这个容易,”他说着,却是指了地上的宋连城道,“我要他的首级。”申灵都说罢,见宋渊皱眉不语,便劝道:“宋见源,你不必疑心我。我同你们暂且算是同一阵营。若非如此,我也不必出手。”
宋渊闻言,脑中闪过前尘种种,忽地想到当初围阁皂之时,申灵都便与他说过: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回不了龙门便去朝堂吧。
思及此,宋渊不禁问道:“你……你背后的莫非是圣人?”
申灵都闻言,脸色先是一滞,尔后才缓缓道:“良禽择木而栖,若要走上朝堂,又有哪棵良木比得上当今圣人?宋见源,眼下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我也不同你绕圈子。我受圣人之命,蛰伏于伊王身边,为的便是铲除伊王势力。我知你不放心,才把底蕴同你交代仔细……如今帐外尚有五万伊王兵马,只需你我连手,定能保住各自平安。”
原来当今圣人意欲削藩,却多番受宋连城阻挠,早已欲除之而后快。可圣人忌惮宋连城麾下五万兵马,不欲妄动干戈,便多方使计除之,而申灵都不过其中之一。申灵都这厢一贯不服屈居于王灵官之下,此时得了这番机遇,能为圣人效力,便不惜为悟真教寻四阴女,又向宋连城献红丸,以博取其信任。申灵都原来盘算着于丹中渗毒,好毒杀宋连城。只宋连城为人多疑,每每服用红丸都要申灵都侍奉。且用丹之时更要申灵都先试药,方纔安心。申灵都被逼得无计可施,而灵州一战又迫在眉睫,恰逢白明河从叁清山寻人至此。申灵都便让白明河代为传信至灵州军中,意图诱使赵家人行刺宋连城。
申灵都得了白明河口信,便知这“还剑”一说定然有诈。本来申灵都搜索枯肠,便是为了寻个由头,在二人会面之时守在一旁,好伺机而行。谁知宋连城忌惮沉舟鲛妖身份,竟是主动命申灵都守护,若沉舟有何异动,立时便把她收了。倘宋连城未命申灵都守卫,沉宋二人能否成事并未可知。然而他召来申灵都却是给自己递上了送命的一刀。宋连城一生多疑,从未真正信过旁人。谁成想他最终却是败于自己疑心之上。
宋渊听得申灵都所言,瞬时把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只他却是沉吟半晌方道:“申道长莫非想取了首级便走?”
申灵都闻言,眉头一皱,“你不愿意?”
宋渊听罢一笑,“你道圣人想要的只是宋连城的首级?”
申灵都那厢一时未想明白,不禁有些心焦,“宋见源,眼下是打哑谜的时候么?你有话直说便是。”
“圣人要的自然是国泰民安,四海太平,”宋渊说着,顿了顿又道,“晚辈心中有一计,只须得道长助我方有机会成事。此计若成,怕那国师之位也是道长囊中之物。”
申灵都听得“国师之位”四字,眸中暗光骤生。宋渊见他果然心动,立时便把心中计策与他说了。叁人商量妥了,便把“沉舟”的衣裳换到宋连城身上。幸而宋连城身量不高,倒是同高挑的“沉舟”约莫相近,那身女子衣裳也能勉强套上。待整好衣饰后,宋渊又取了件披风来把宋连城尸身裹住。末了,宋渊便与帐外之人说道贵客身体违和,命人安排一辆马车到帐前把贵客送走。
叁人在帐中等不一会,马车便至。宋渊见状,便掀了帐帘,着申灵都抱了宋连城尸身上车。
待申灵都下车后,“宋连城”便与沉鱼道:“同你娘亲回去吧。”
因此番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鱼也不便多说,只朝“宋连城”施了一礼道:“殿下保重。”
沉鱼说罢,转身跳上马车,马车便缓缓从军营驶远,朝灵州城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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