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他跪在这里,把前所未有的憾恨与无望都经历了一遭。
今时今日,故地故景,他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充满初涉人世的无措。
心之所向,总算让他明白了些处世道理。
“师兄,”卞有离视线对着水面,缓缓道,“师父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完了吗?”
洛风微微一怔,低头道:“快了。”
卞有离点点头,知道他还是无意对自己说明,便道:“若我帮得上忙,师兄只管开口。”
“……嗯,好。”
他们在江边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东西回到城内。然后洛风去江府,卞有离去军营,各自筹谋。
这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次平平凡凡的出行。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卞有离计划的这些事,一直想瞒阮羲,不过也只是想瞒着阮羲。因为瞒住阮羲已经很不容易,足以牵制住他大部分心神。
阮羲也确实从来没有过问。
可是他的太傅张瑞义,却对卞有离这些举动十分怀疑。
张瑞义对江延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江延身边这俩人,洛风到底曾是敌国殿下,卞有离又深陷最近传言,若心气太高,保不准就有什么想法。
于是他找人盯着卞有离和洛风,得知他们跟林忠实常有来往后,更加不放心。
而卞有离跟洛风一起去城西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猜疑,早朝之后没有立即回府,去到了长泰殿。
阮羲对最近朝中的流言早就有所耳闻,也知道是林忠实做的,却一直想不通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只是为了抹黑卞有离的名声吗?可这没有什么好处。
他一直没能明白,直到张瑞义带着一脸忧急之色进宫。
“太傅,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
张瑞义坐在阮羲对面,慎重道:“王上,你不能再相信上将军了。”
阮羲愣了愣:“为何?”
“王上不知道他最近跟林忠实关系密切吗?还有他身边的洛风,那可是洛国殿下!”
“洛国已经没了,”阮羲漫不经心地反驳道,“而且跟浮青比起来,江延与洛风关系还要好得多呢。”
张瑞义被他驳得一滞,恨铁不成钢道:“江延跟王上相识多年,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那卞有离才来到荆国一年,洛地臣服更是不过数月,王上就没有半点忧患?”
阮羲点头:“孤觉得太傅多虑了,浮青如果真那么做,他图什么?”
张瑞义急得站了起来:“宫内外的传言王上不知情吗?以卞有离才识,岂能甘心被人如此折辱?”
阮羲心念微转,猛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太傅,目中满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是在挑拨。
林忠实败坏卞有离的名声,字字句句却都扯上自己,以卞有离上将军之尊,本来受万千将士崇敬膜拜,自然难以忍受这些流言。
这样的话,林忠实就可借此机会,离间自己和卞有离的关系,拉拢卞有离到他那边。
张瑞义见阮羲终于有了反应,心下一喜,马上打起腹稿,打算再接再厉劝谏几句。
他却不知道,阮羲想透此事,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卞有离会不会因此为难。
他会不会被流言所扰?这些时日不常回宫了也是为了这个吗?
阮羲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作为君王,他应该考虑一下太傅说的话,哪怕是危言耸听,也该有所防范。
但他就是不信,一点也不信。
心里唯一的担忧,就是怕卞有离为此不快。
太傅后来的话阮羲一句也没记住,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半天,终于等到太傅告辞,他马上就想见见卞有离,跟他说几句话,解释一下。
可是卞有离已经许久不回宫。
阮羲在殿中呆坐半晌,一时束手无策,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好。
所幸元禾善解人意,见状问道,要不要她去军营看看上将军,问他可否抽空回来一趟。
可惜卞有离也还是没回来。元禾去后回来报说,将军去了林相国府上。
“又去了林忠实那里?”阮羲首先是庆幸太傅不在,不然又该是一场抨击,然后才皱眉道,“什么时候去的,和谁一起?”
元禾一问三不知地摇了摇头:“奴婢没问出来。”
阮羲眉头皱得更深,依元禾处事之周全,见浮青不在,必定会询问下落,可是竟然只知道他去了林府。
军中的人,是得了浮青授意才不肯说吗?
阮羲想了想,对元禾道:“明日早朝之前,你同明察将军说一声,让他下了早朝别急着走,先来长泰殿见孤。”
次日早朝后,明察果然迅速赶到长泰殿。
进门之后,阮羲先是和气地请他不必多礼,又问了些他在江府的日常,扯了一堆闲话,才终于问到正题。
“上将军近日常去林相国府上吗?”
明察似乎早就料定他会有此问,了然一笑,颔首道:“是。”
第八十五章
面对明察坦坦荡荡的回答, 阮羲反而迟疑下来,原本想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停顿片刻后,只说道:“那你见到上将军时, 嘱咐一句, 让他……行事小心些, 太傅最近有点多虑。”
明察微微低头:“王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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