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想的都是怎么找到江延,怎么掩护阮羲,以及对这二人周密的保护方案,至于自己,卞有离竟然毫无自觉地给抛开了。
但是阮羲既然这么认真地问了出来,卞有离随即就思考了一下,给出来一个答复:“等这场雨结束,再过半个月吧。”
这个时间应该是比较保守的了,阮羲在心里推算出大约的日期,默默记下,想了想,又缓慢道:“那还有好久,不会更迟了吧?”
卞有离没怎么迟疑,直接回道:“不会更迟的。”
临走之前,阮羲居然只问了这一个问题,甚至没再说什么关于江延的事情,就说可以走了。
桌上已经摆了两把雨伞,这种东西在此时自然常备。但卞有离和阮羲出去之后,见明察什么也没打,就这么淋在雨里站着。
卞有离急走几步上前,遮住两人,顺手把雨伞塞到明察手里:“怎么不打伞?”
明察摇头不肯接伞,只是拒绝道:“太麻烦了。”
说话间,阮羲也已经走过来,他看清俩人的举动,走到他们旁边,把伞微微上移以遮住自己和卞有离,然后和卞有离一起把伞往明察手里硬塞过去:“拿着。”
明察看了看俩人,把雨伞拿到自己手里,略微向后退了几步:“谢王上,车已备好,王上可要出发?”
他身后即是一辆马车,车身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反正在这雨夜里,只能呈现出一种乌漆麻黑的晦暗。
阮羲对马车一直是抗拒的,此时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些许烦躁。可是又不能不走,天气这般恶劣,除了马车也别无他法。
卞有离轻轻推了他一下:“上车吧。”
不想上车,也得上车了。
阮羲打着伞和卞有离走到马车边,伞就到了卞有离手里,一直遮着阮羲坐进去。
撑伞的任务完成之后,卞有离退后几步,站在原处。车厢的帘子却久久没有放下,阮羲撑着车帘,直到卞有离对前面的明察说了声:“走吧。”
马车终于开始动作,直到这时,阮羲才低声道了一句:“浮青,早点回来。”
卞有离颔首:“路上小心。”
马儿在这雨夜里跑得格外快,马蹄声踏出了一股凛然的气势,带起喷溅的水花,转眼间就只剩一个车子背影映在卞有离眼里。
他打着伞也没有用,水花太大,从地上溅起来飞到衣上,又沿着衣袍滑落下去,完全不受遮挡。
阮羲从侧边的帘子往后看,遥遥的雨里,那个身影似乎没有离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他视线再也不能及。
干嘛在雨里站着不走?会不会着凉?回去后知不知道喝碗姜汤?
人已经看不见了,阮羲却还是面向外面,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风雨交加夜,背向别离人。
他有再多的话,也只能无言。
阮羲的眼力不错,卞有离确实站在雨里,但他也不是有意的,就是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而已。等到马车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回神,察觉到自己衣服已经湿了一半。
雨太大了。卞有离想。
不过这正是他需要的。
卞有离拎着湿衣,无奈地甩了甩,没见什么成效,衣服顽固不化地湿着,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他拽着衣角又愣了一会儿,便走回房间。
淋湿衣服,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晚上的雨,终于下出了卞有离期待之中的局面。
别东河下游,洛国的百姓这几天很疑惑。
雨季已经开始了三四天,大雨倾盆毫不留情,水量比起往年只多不少,可是别东河的水量,竟然只是堪堪涨到河岸。
他们每年雨季都会迁徙,因为河水一旦肆虐起来,那威力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
可是今年,竟然没有决堤。直到现在,河水还是在可控的范围内,温驯得不可思议。
当然了,百姓们虽然觉得庆幸,也还不至于傻到马上就回来,只是偶尔过去看看,姑且算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河水的安静,寻常百姓觉得无足轻重,可是在洛军眼里,却有天大的好处。
这些天,他们的粮草被截,接着送粮草的陆路被各种原因堵死,兵士马匹都精神不济,正愁着没有补给,都城那边就有消息传来,说决定走水路来送。
在此前,他们没有想过这条路,因为雨季到了,按经验,这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可是今年的别东河,和经验里的不一样,这出乎意料的不同,给了他们希望。
困在边境的是整整五万精兵,他们很快就要支撑不下去了,朝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没落。
当陆路被卞有离的人封死,它和往年水路相比,并没有任何优势,而此时的别东河,竟然奇迹般的平静着。
优势就在这里,迅速,安静,平稳。
洛国朝中众臣都道,这是天意。
面对一干臣子迫切的上奏,洛王什么都没说,直接准了,水路补给。
雨水不停,荆洛边境处,陈将军冒着大雨跑到卞有离面前,身上都湿透了,神情却兴奋不已:“卞将军,工匠们都齐了。”
卞有离看了看桌上摊开来的地图,别东河宛若一条最优美的弧线,曲折地穿插在其中,越过山脉,越过平原。
可在八月里,它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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