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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桌前二人的筷子都停止了夹菜,轻微的碗箸撞击声也霎时滞住,恰到好处地停成尴尬的氛围。
    卞有离的筷子停在碗里,迟迟没有动作,好像刚才狼吞虎咽的人一瞬间吃撑了似的。
    当日那事,自发生之后,当事人双方就都默契地不曾提起,只佯装没有过。这些时日里,倒也维持住了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而元禾这一问,却把阮羲和卞有离状似却费力遮掩着的事情,给猝不及防地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其间不受待见的内容,无赖又得意地笑成一朵半开半放的花。
    沉默在殿内蔓延了片刻,元禾不明所以地承受着莫名的满室静寂,郑重而忧心地望了望两位主子,思量自己是否要请个罪。
    半晌,阮羲开口道:“确实到歇息的时候了。孤还有好些折子未批,倘阅不完,明早左相又该弹劾孤怠于理政,烦得很,孤……去书房批阅。”
    说着就起身,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嘱咐了卞有离一句:“你早些睡。”
    卞有离点头,像是费力地思索了一下,才挤出一句话回他,以周全来往的礼数:“路上黑了,你慢些。”
    眼见着阮羲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卞有离随意在碗里戳了戳,无甚趣味的撂下筷子,突然不想吃了。
    回避了这么久,今晚被元禾不小心揭开的隐忧,终于在他操心的诸事里排上了号,有了被他仔细想想的资格。
    论起来,此事大概,也怪不得他人。
    卞有离从桌旁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头。
    能怪谁呢,当初是自己走投无路,冲出去贸然拦下阮羲车辇,求他给自己救人,也是自己愿意跟到王宫,在这其间,没有任何人逼迫过自己。
    而求人相助,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自己主动选择的。纵然阮羲是阻止了秦掌司来令华殿,江延也确实说了引导的话,但那决定分明是自己所选,又能怪谁?
    那时未必没有其他法子,可自己想也不想地,就遣人叫来阮羲,诱他喝下放药的酒,做了那样的事。
    总不能怪阮羲意志薄弱扛不住药性,或者怪那药货真价实劲头太足。
    追根究底,怪不到旁人身上。
    怪命?
    而阮羲自那时起待自己可谓尽心尽力,凡事都无微不至,从未计较过自己不尊君王的错处,对各种失礼行为也都多加担待。甚至自己一介布衣,说要入军,阮羲劝说不成,也便给了军职和部属。
    就连安葬师父,也是靠着阮羲的权势地位,才得以按逆转风水的法子来办。否则施展火葬之法,又是选在琼宁城边最适宜的地方,如何能这般容易?
    虽然他后来留住自己的手段使得有些恶劣,不过——卞有离沉心思索片刻,生拉硬扯,终于在混乱如麻的心绪里给自己腾出一丝喘息的空余。
    放开了罢,就当两不相欠。
    像师父曾担忧过的,这副容颜,本就是担着招祸的风险,哪怕自己不情愿,不甘心,事实也容不得反抗。
    况且自己当时留下,心里并非完全的不情愿——冲着师父临终前那句模棱两可的“既到此,或许可以同师兄相见”,待在荆国,就不是全无希望。
    而现下境况,说不定是最好的结果。
    纵不得完全的自由,好歹也不是完全的困宥。
    而同阮羲之间,毕竟也算一段缘分。结识以来,除去秦掌司那事,阮羲没有给过自己半分亏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世间,已算是难得。
    也许,不是没有好好结交的可能。
    至于后路如何去走,卞有离看着窗外明灭灯火,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把缠在心里多日的愁闷一并叹了出去,只余心底豁达的清明——且行且看就是。
    次日,卞有离早早离宫去往军营。下朝后宫人来报时,阮羲轻声一叹,摆手叫人退了下去。
    元禾在旁小心问道:“王上,可要奴婢前去收拾令华殿?”
    昨夜走得匆忙,桌上残羹想来还无人收拾。阮羲随口应道:“你亲自去,别叫人乱动殿中物件。”
    “是。”
    元禾行了礼往外走,在门口遇见江延,连忙垂首问安:“江大人。”
    江延微微颔首:“你往何处?”
    “奴婢去令华殿。”
    江延似乎有些诧异:“去令华殿作甚?”
    “卞将军今晨离宫,殿中还未来得及收拾,奴婢去看看。”
    卞有离昨夜竟在王宫?听到这个消息,江延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意外。他示意元禾去做事,自己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才进去书房。
    “王上。”
    阮羲抬头见是江延,赶紧招呼他坐下。想到早朝时的烦心事,他苦着脸开口:“泽广,你为何应下这桩差事?”
    早朝时,齐元说国库吃紧,因着邻国频繁发动小的战争,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纠纷,但每每花掉军费不少,今年的赋税要秋末才好收取,如此下去入不敷出,很难支撑,希望有个对策。
    林相国当即出列,说从前同洛国有贸易来往时,不曾出现过这种问题,不若派使臣前往洛国,缓和两国关系,以互通有无。
    此言立即取得了大批支持,廷臣纷纷表示左相说得有道理,请王上选一位能干的贤良之士遣往洛国。
    林相国又忠心耿耿地站出来,表示江延江大人能言善辩,正气凛然,实乃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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