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前忽然平地卷起了一阵风,原本地上的雪粒子扑簌簌地落在殿门前的台阶上,远处的后宫传来一声清亮的钟鸣。
——是祈福的时候到了。
重狱中的江晓寒似有所觉,抬手按了下胸口。
“公子不舒服?”江影几乎同时开口。
江晓寒:“……”
自从颜清头天夜里来过,江影就跟吃错了药一般,眼珠子一错不错地死盯着他,稍稍活动便要招来他聒噪一番。
江晓寒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我是突然变成了个琉璃瓶子吗?”
“颜公子叫属下好生照顾您。”江影横躺在重狱棚顶的横栏上,面无表情地道:“属下不敢不从,不从的话,颜公子说不准要将属下拉出去打板子。”
江晓寒木然道:“……我也能将你拖出去打板子。”
江影从阴影里落下来,跪在江晓寒面前,毫无诚意地喊冤:“那属下真是窦娥冤。”
江影一贯是那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偶尔玩笑几句便看起来格外气人。
江晓寒笑骂了一句:“真是反了天了。”
他先前忍着痛将穿骨链往肩侧拨了拨,此时也能短暂地在墙上靠一小会儿。他唇色泛白,身上的冷汗刚消下去没多一会儿,此时略微觉着有些冷,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江影见他当真难受,便不声不响地跪下去,准备脱了自己外衫给他御寒。
“少忙活。”江晓寒懒散地抬起眼皮:“你准备穿着里衣出去?”
江影的手一顿:“现在还不到戌时……公子有事吩咐属下?”
江晓寒不答反问:“你觉着阿清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等我出去的可能有几成。”
江影十分诚恳:“……属下觉得,不足三成。”
“你真是太抬举我了。”江晓寒苦笑道:“若他将我的话都听了进去,才勉强能有三成。”
江影揣摩着他的心思,试探道:“……公子是想叫属下去帮扶颜公子?”
江晓寒摇了摇头:“不必……阿清在京中无甚人脉,最多也不过是在宁怀瑾和邢朔那碰碰运气。京中情形错综复杂,等他摸出个头绪,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他想得倒是周全,想着指条远路叫颜清去走——可惜算无遗策的江大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颜清有种找到宁宗源头上去。
江晓寒说着从怀中的内袋里掏出个什么丢到江影手中:“先前留在安庆府的人马算算应该已经到了,你先去趟城外,叫卫深连夜将神卫营的人打碎了带进城中待命……记得,那些有头有脸的统领副官,皆要好好打点一下。”
江影抬手接住那物件,看也没看便道:“是。”
“另外,再去一趟恭亲王府,将这东西交给谢珏。”江晓寒冲江影抬了抬下巴:“叫他收好,等时机到了,这是能让他谢家翻身的东西……这些时日过去,他必定已经知道轻重了。”
江影上手一摸,发现是禁军的兵符。
兵符事关重大,若被有心之人发现江晓寒私传兵符给谢珏,杀他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一点都不会冤枉。
江影对谢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会因为谢家之变而责怪江晓寒的少年身上,见状不由得问道:“……大人,若是他还不知道轻重呢。”
江晓寒向后靠在墙壁上,闻言轻轻一笑:“那谢家就是活该要倒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芡实q、是浮絮呀、子戚、aya1989投喂的鱼粮~感谢尘夜投喂的猫薄荷~非常感谢~
第110章
江影走后不久,颜清便来了。
江晓寒茫然地算了算时辰,觉得不出意外的话,明明外头的天才刚刚黑透。
他先前来过的那一次活像是来认门,这次才是正戏。颜清臂弯里搭着一件略厚的披风,手中甚至还提了个食盒。看他这架势,江晓寒蹲的仿佛不是大狱,是外头什么疗养用的温泉庄子。
颜清神色如常,轻车熟路地走进来反手关上牢门,将食盒放在矮榻旁边。他掀开盒盖,里头是四碟一盅,还放了个不大不小的银壶,江晓寒伸手一摸——热的。
江晓寒看蒙了:“……阿清,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颜清低头拾掇着那些碗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了一句:“什么?”
“像送行饭。”江晓寒哭笑不得地说:“凡是住在这的人,得第二天去午门的才有这个待遇。”
“别胡说。”颜清抬头瞪了他一眼。
江晓寒说完便后悔了,忙讨好似的拉了拉他的手,笑着看他。
颜清先前那身唬人的广袖长袍已经换掉了,此时穿了件黑色的夜行衣,不讲究地席地而坐,将食盒里那碗炖盅先取了出来。
江晓寒正欲伸手去接,就见颜清的手顿在半空。
“我觉得我像个探监的。”颜清突然说。
江晓寒被他逗笑了:“你本来就是。”
颜清细想,觉得这话说的也没错。
炖盅先前用热水温着,食盒的夹层里还放了热碳,一路过来一点都没凉,摸着还有些微微烫手。颜清怕江晓寒伤得不方便,本想喂他,可惜江大人没这个福气,觉得百般别扭,最后还是自己将炖盅接了过去。
江晓寒低头尝了一口,发现那粥是用火腿和鸡丝煨的,油沫撇得干干净净,炖得软糯鲜香,是江府厨娘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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