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依然有可能反悔。”江晓寒端着酒坛,笑的云淡风轻:“或者我今日看似推心置腹的一番话,都是为了之后利用你的身份做铺垫。这样日后若真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你好歹也会想想我是不是逼不得已。”
颜清扫了一眼他攥到泛白的指尖,实在懒得理他。
“甚至我只需要将你的身份向京城透露出一星半点,再反过头来帮你一把,便能收获——唔。”
颜清被他烦的够呛,眼疾手快的抄起竹筷夹起一只白玉方糕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自小练剑,反应自不必说,这一筷子又稳又准。江晓寒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香糕,整个人愣在原地,刚才打好的腹稿也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颜清像是没想到这一手偷袭居然能成功,举着筷子也愣了。
江晓寒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那块香糕,软糯的香粉还没有凉透,在他唇齿间尽数化开,甜的有些腻人。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忽然同时撇开脸,扑哧一声笑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也随之烟消云散。
“啰嗦。”颜清忍笑道。
“我真是……”江晓寒颇为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含糊道:“从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道长。”
“你若是真有此意,便早该将消息传回京城了。虽然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但起码时至今日,你并未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颜清笑够了,放下筷子正色道:“江晓寒你听好,至于我与你相交与否,在我而不在你。”
“你不必自讽。”颜清道:“也不能疑我看人的眼光。”
若说不动容,连江晓寒自己都骗不过自己。他在朝堂浸淫十年,自江秋鸿走后,身边人敬他怕他,无不对他敬而远之,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江晓寒胸口略有起伏,上半身向前倾了些许,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虽是在笑,但眼角红痕明显,笑的十分勉强:“阿清是修行之人,今日天地神明在上,我与阿清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颜清说。
“从今日起。”江晓寒一字一顿:“我与阿清,不骗不瞒。”
江晓寒敛容屏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褪去了一贯的随性,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眼神坚毅非常,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或许对江晓寒来说,“信任”是比“情义”更加珍稀的东西。
颜清自然也不会知道,不过就是这个在普通不过的傍晚,江晓寒与自己力排众议,以孤注一掷的勇气将颜清从他心中那些浓稠的黑暗中彻底剥离开来,并奉上神坛,成了他心中的独一无二。
颜清微微颔首,认真道:“好。”
江晓寒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举杯示意道:“那以此杯为证?”
“以此杯为证。”
两只玉杯相撞,这坛赔罪酒才算是名副其实。
“不过……”颜清话锋一转:“你若是再如此自轻自贱,我便要罚你了。”
江晓寒自十六岁起就再没受过罚,闻言倒起了兴致,诚恳道:“罚什么?”
“罚抄书吧。”颜清挑眉:“再有一次,罚抄二十遍道德经。”
江晓寒不由得朗声大笑。
门口的江墨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他在院外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公子,颜公子。”
颜清循声转过头,只见江墨手中怀抱着江晓寒的佩剑,正欠身冲他行礼。
“好端端的带剑来做什么?”颜清有些奇怪的问。
江墨闻言看向江晓寒,后者有些窘迫的干咳两声:“没什么……现下用不上了。”
颜清何等灵透一个人,不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你觉得我要走?”
“怎么会呢。”江晓寒干笑两声,赶紧冲着江墨挥挥手:“拿回去吧。”
“放下吧。”颜清说着,转头对江晓寒道:“现下形势不明,不知还会不会有其他风波,安全起见,你是该佩剑。”
既然连颜清都这么说,江晓寒也没了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算作默认。
江墨的眼神在他两人间转了两圈,思及那句“不必防他”,便心一横,从怀中摸出一只竹筒。
“公子,外头来信了。”
江晓寒眉头一皱,冲他伸出手:“拿来我看。”
江墨将竹筒递到他手中,江晓寒先是上下看了一圈,确认蜡封完好无损,才拧开了那只信筒,从中抽出一只纸卷。
“怎么了?”颜清见他脸色不好,开口问道。
“是平江府的事。”江晓寒既然已经与颜清将话说开,便没有打算再瞒着他。他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我奉旨替陛下巡查两南一代,出京前陛下曾点了五百禁军随我一同出京,现下这五百禁军有二百正在平江府内。”
那纸条上写了两行蝇头小楷,上书言明温醉在家大发雷霆,温府半数以上的护院尽数出动,没入了平江府的大街小巷内,尚不知是去干了什么,只能再分出人手去盯着几波人马的动向。
“你是让他们替你去做探子了?”颜清将纸条卷好,交还给江晓寒。
“算是吧。”江晓寒说:“除了温醉之外,我还调了人去查近七日来平江府内的往来生人,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回来。”
“温府失窃,既不是你的手笔,就说明平江府内尚有渔翁在伺机而动。”颜清说:“等着见你与温醉鹬蚌相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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