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醉说着,一双眼怨毒的盯着温忠:“不是有人跟着他吗,他这一下午在奶娘院子里,与她老人家说什么了?”
“他……他……”温忠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说:“江晓寒和他身边的男子武功深不可测……跟去的人不敢离得太近,怕……怕被他们二人发现,所以不曾听见消息。”
“废物!”
温忠心里暗暗叫苦,他跟着温醉这么多年,清楚地知道温醉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他够心狠,也够胆大,凭借着皇子外家的身份能得到的信任也远比其他人更多。但这都不能抵消他是个草包的事实。温醉太过于自负,这种自负或许是来源于掌控一方的身份,也或许本就是他的天性。但不可否认的是,温醉的能力远远支撑不起他的自负。若不是四殿下调了宋永思一直在旁的江宁府帮衬着,温醉早就不知闹出多少事端来了。
温婆婆自从离开温府,温醉虽然明面上与她划清了界限,但暗地里还是会派人常去看她,甚至会托人周济她。
为了避嫌,也为了不令人起疑,一些日常琐事儿都是托了温婆婆身边的邻居去做的。但这也恰恰导致温醉的心思过了太多人的手,若是江晓寒真的有心想查,一条一条摸下去,总会有所察觉。
哪怕江晓寒最后查不出温醉究竟为何如此,但只要知晓这些事中有温醉一星半点的授意,这场博弈温醉就已经输了一半。
可这些话温忠一个字都不能说,除非他希望自己像之前温醉每一个贴身随从那样被拖进乱葬岗。
他只能诚恳的奉承他,劝他江晓寒不过是一时新鲜,实在找不到路子走才会去打扰一位年迈的老婆婆。
温忠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只觉得嗓子都泛出血腥味儿,温醉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温醉冷着脸,斩钉截铁的冷笑道:“毕竟,这里是平江城。”
碎瓷片被踩实的声音惊了窗棱上的麻雀,胆小的鸟雀扑腾着翅膀从温府的院落中窜出,横冲直撞的绕过了大半个平江城,落在了另一间卧房外。
江晓寒也还醒着。桌角的烛灯爆了一声清脆的灯花,江晓寒疲惫的揉了揉鼻梁,方才搁下笔,将写好的纸条压在桌上晾干。
他的字如其人,潇洒俊逸,只笔锋处因力道不足显得有些凝滞。
江晓寒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推到一边,才倒出功夫来端过桌角的药一饮而尽。凉透的药汁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苦涩,江晓寒皱了皱眉,努力压下那股子反胃的不适。
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大半,江晓寒本来想停了药,可颜清不同意,最后只能各退一步,将每日两次的药减到一次。
江晓寒又喝了两口清水,才推开窗将外头的信鸽招进来,从桌上取下那张写好的纸条塞到信鸽脚上的竹筒内。
信鸽是早已经训练好的,刚一松手便循着庄易出城的路追了过去。
江晓寒将该发的消息一样不落的发了出去,才又拴好窗户,从床头取下一只紫檀匣子。他用银签挑亮了烛火,然后脱下外袍,露出后肩裹好的伤。
白色的布条一圈一圈的落下来,最后一层布料被愈合的血痂粘在伤口上,江晓寒轻轻扯了两下便失去了耐心,右手按着桌面左手猛地一用力,竟将布条硬生生从伤口上拽了下来。
江晓寒肩颈的肌肉猛然绷紧,已经结痂的伤口再度裂开一条缝隙,鲜血顺着他筋骨分明的后背蜿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江晓寒吐了口气,草草的擦拭了血迹,便随手将布条扔到了桌上。
“江墨。”
江晓寒道。
面相讨喜的少年像是一直候在门外,听见他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来。
“公子。”
江晓寒像是倦得厉害,从匣子中取出一只药瓶头也不回的反手丢进江墨怀里。江墨接过药瓶,先是带上了门免得风吹进来,才走过来替他换药。
“温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江晓寒半阖着眼,左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暂时没见什么。”江墨说:“温醉倒是很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江晓寒嗤笑一声:“这四个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是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不过是一只只会张牙舞爪的病猫,一旦碰到他的安全线,就吓得什么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察,反倒被我抓了什么把柄。”
“那公子准备怎么办?”江墨将干净的布条重新缠在他的伤口上,轻声问:“若是温醉一直按兵不动,恐怕咱们在温婆婆那里也撬不开什么口子……甚至我怀疑,可能连温婆婆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无妄遭灾。”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指望温醉。”江晓寒揉了揉额角,复又睁开眼睛:“温婆婆不知晓,那就顺着她的丈夫儿子去查。温婆婆的儿子原是温醉前院伺候的人,我不相信他的死是个意外。”
“明白了。”江墨将他身上的几处伤上了药重新裹好,又替他将内衫拢紧:“我会叫人接着盯着温醉。只是之后人来人往,消息都要从这走……公子觉得,颜公子可信吗。”
江晓寒正起身拢着内衫在自己脱下的外袍中翻找着什么,闻言瞥了他一眼。
“不必防他。”
江墨一欠身,示意明白。
若说是不惊讶,连江墨自己都不信。自从六年前的江府夫人出的那桩子事后,他就再没见江晓寒如此相信一个人。当时出事后,他当时亲眼看着江晓寒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眠不休整整七天,整个人只靠着一口精气神撑着,一双眼血红血红的,硬生生将诳他的人一个一个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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