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秦钊的呼唤带着深沉的悲切和痛楚,绝望的气息隔着那透明的结界,传到了匍匐在刀刃上的鹿九耳边。
“你怎么......你怎么会过来?”鹿九哑着声音问,“你不要看,我的原形不好看......”
“你忘了么?我们有心心相印符,你受伤了我能感应到,我就醒了。”秦钊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他微笑着看着鹿九,仿佛想用最温柔的眼光来够抚平鹿九的痛,“好看的,你什么样子都好看,我一直在猜想你究竟来自哪里,现在我知道了,小九很好看,很可爱,最好看,最可爱......”
九色鹿的大眼里泪珠滚滚而下,秦钊在这里,他终于可以哭了。
鹿九继续向前而去,这次他加快了速度,身形便也急剧缩小着。秦钊看得目眦欲裂,但是他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盯着,死死地盯着,盯着鹿九经过的每一座刀山,看着那鲜血就河流一样地蜿蜒,那是鹿九的血,像是流不尽一样,像是他从黄泉路边看到的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他跪了下去,额头抵着结界,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齿缝中全是血,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心心相印符可以让他感受到鹿九的痛苦,他想起鹿九告诉过他,“其实我很怕疼的”。
八十一座刀山终于过完,鹿九的原身已经缩到一只成年萨摩耶那样的大小,陆判把秦钊放了过去,秦钊发疯一样冲过去抱住鹿九。
小小的金色鹿角蹭着秦钊的面颊,大大的鹿眼充满依赖地看着他,鹿九喃喃着:“三哥,有点疼。”
秦钊全身都在抖,眼泪直直往下砸,手下触及到的地方全是鲜血淋漓,温热的,粘稠的。他哆嗦着嘴唇,上下牙关“咯咯”地响:“药,药......小九,用什么药......”
陆判长叹一口气,今天这个恶人他是要做到底了:“在冥府里用药没用,只有阴物能在此地疗伤,其他人受伤只会因为阴气侵袭越来越重,想让道君少受罪,把冥雷领了赶紧出冥府去吧!”
秦钊恨不得生吃了眼前这个黑袍金冠的老鬼,那眼神灼灼然带着火,瞪得陆判忍不住又是膝下一软,他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句:“把冥雷领了赶紧出冥府去吧!”
“三哥,你到旁边去等我吧......”
“雷刑在哪里领?”秦钊抹了把脸,浑然不知自己抹了满脸的血,看上去竟然比陆判还像个冥官,“我抱你过去。”
引雷台离刀山并不远,没有多久秦钊就抱着鹿九把他放下了,这次他很平静,不再歇斯底里,也没有泪流满面,只是安静地在一边看着。
陆判启动引雷台的机关,漆黑的穹顶响起惊天的雷鸣声,一道足有树干粗的冥雷带着轰然的裂空之声直直劈向鹿九,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刺进皮肉,而这把利剑抽出时鹿九的身体都带黑色的冥火苗,刺穿过的肌肤被冥火烧得几乎要化开。鹿九一声惨叫,凄厉之音在整个宫室内回旋,所有身在其中的鬼差都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冥雷之刑远胜于天雷,因为裹挟着冥界最阴暗的冥火,像是感染型的病毒一般,只会让皮肉和灵魂全部化去,即使鹿九拥有半神之体,被留下的伤口也极难愈合。
第二道,第三道......那雷霆一道比一道厚,一道比一道重,鹿九起初还能大叫,渐渐的叫声从凄厉转为虚弱,现在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直到第十五道时,鹿九已经是焦黑一团看不出形貌,奄奄一息得无论秦钊如何呼唤哭喊他都听不到了。而那冥雷更是粗壮如一根殿柱,金白色的光芒刺得暗沉的宫室亮如白昼,眼看那雷柱又要劈到鹿九身上,秦钊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把鹿九抱在了怀里,冥雷直接劈到了秦钊的背上。
秦钊“噗”地喷出一口血,他的背部像是被刀剑割裂,像是被烈火灼烧,他的脑袋嗡嗡炸响,几乎全无神智。他抱住鹿九的双手,他的脊背,他的身体正在缓缓消散,要魂飞魄散了吗?秦钊想,小九不知道又得为他做出什么来......
“糟糕!”陆判聚齐灵力,刚想上前,却听一声长啸响起,几乎掀翻了冥狱的殿顶。
“龙吟!”陆判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置信。
青金色的光芒在鹿九的腹部闪烁,秦钊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道温暖的水流包裹,那水流无比柔软,又像是谁轻轻在他身上呼着气,水流所过之处,秦钊的身体又慢慢显现出来。
又一道雷劈过,秦钊咬着牙更加抱紧了鹿九,一阵神魂撕裂的痛楚过后,他的身体又开始缓缓凝聚。
“青龙元丹......苏醒了......”陆判喃喃着。
最后一道雷酝酿了很久,整个冥界电闪雷鸣,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冥府所有的鬼怪都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轰”一声惊天炸响,冥狱的殿顶被击开,碎裂的粉尘纷纷扬扬,最后一道雷落在了秦钊背上,秦钊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一条巨大的青龙盘旋在他的头顶,雄浑的龙吟之声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他来不及去捕捉那抹熟悉感,陆判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传入耳中:“冥雷之刑已满,你可以带着道君走了。”
秦钊低下头看向鹿九,现在小小的九色鹿已经是一团焦黑正蜷缩在他怀里,只有头上的小角依然金光熠熠。他喉头一哽,继而怒瞪向判官:“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其实我是可以代他受雷刑的?”
陆判冤枉道:“要不是前面十五道冥雷使他体内的青龙元丹苏醒护住你,你早就灰飞烟灭了,而且就算你不去挡,道君也是劈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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