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宇望着门外摇曳的灯火,心里不免想到林怀易跟他说的话。
长寿面都能带,一些干货也不要紧吧……
不过刚刚那毛尖的味道可真是好,也不知能不能找王爷买点过来……
人有六欲,唯食欲最难捱。
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吴振宇来说这杯中茶不如不喝。
可这狱卒懒政,午间送至的茶水直到晚膳结束时才将其一并带走,熏得吴振宇一整天头昏脑胀,苦不堪言。
可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都有皇恩浩荡的茶水喝,喝的牢里犯人喜笑颜开,竹筒倒豆子般的抖出了不少东西。
这计划之外的意外之喜使得廷尉府还得了不少赏赐。
真是感谢前任廷尉克扣犯人口粮,食物不是馊的就是臭的,从不把他们当人看。
暴/政之后稍微优待就足以让人感恩戴德。
殷大人也终于不用数着茶叶来泡了。每天高兴的像是返老还童一般充满活力,干活都更有劲了。
第二月吴振宇生辰那天,林怀易并未食言。
吴家夫人果真打扮成刚来报道的狱卒,随着人进去给她家老爷送了碗长寿面。
当白发已生的夫人摘下面罩后,吴振宇油盐不进的硬骨头竟也不禁在浊眼里泛出些泪光来。
“隽娘……”一声轻呼之后,让两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
结发三十载,夫妻同舟共济相濡以沫,一起由边塞被召回京中,一起守着徒有虚名的游击将军府,一起将三个儿子抚养成人。
虽说过于溺爱不重管教,使得吴纳孜犯下大错还不顾王法的去替他善后与隐瞒。他们确有过错,如今也正领受着恶果。
可即使天底下最凶残之徒心里也总有一间陋屋足以避雨。
两人从未离开过对方如此长的时间。
吴家夫人只是知晓吴纳孜还在时他们所做下的恶事,但并不知后来几乎血洗了整个大魏的事情源头竟是因为她这枕边人魔怔了的复仇心。
再见时一人手戴镣铐沦为阶下囚徒,一人惊闻真相痛心疾首。
可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曾经死于吴振宇之手的那些人不少连尸体都无法辨认,甚至连全躯都拼不完整。
想为他们立个碑都没有头绪,既不知生辰又不知殁日。
只得重新埋于城郊荒山,简单立了个木碑。
上刻“佚名”仓促了结一生。
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恶人,同样也不会有纯粹地好人。
每个人都像是戏台上的生旦净丑,画着各自迥异的脸谱,歇斯底里地演着自己的人生戏。
与他人无关。
却又偏偏卷入这摩肩接踵的纷杂乱世,被狞笑着吞没。
☆、第 41 章
“老爷,先将面吃了吧。”狱卒早就受了通融些许的指示,破天荒的让吴家夫人到隔间之中里来。
吴振宇手带镣铐不便执筷,吴家夫人就端起碗喂他。
这三十余载的夫妻情分确实令人动容。
拐角处的林怀易身影隐没在阴暗之中,长眉冷目,黑袍裹身,像是无常使者般悄无声息地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等吴振宇吃完素面,吴家夫人掏出手绢替他拭去面上污垢,将早就散乱无章的头发重新用发髻束起,将他许久未洗已经发黄发黑的囚服脱下,换了一套进廷尉府时裕成王递过来的新囚服给外子穿上,再将他被蚊虫咬出的伤口拿药敷上,直到这时吴振宇才勉强看着有些精神起来。
在这黑牢里如此久,就算是最有活力的壮年人都会萎靡成一滩烂泥,吴家夫人看着自己曾锦衣玉袍的丈夫如今沦落至如此地步,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的泪滴再也藏不住,随着脸颊簌簌而下,流成了弯弯曲曲的沟壑。
吴振宇吃力地抬起千钧重的手替夫人擦去眼泪,心也跟着疼。
她从世家大小姐嫁进吴府,直至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人儿陪着他在边塞吃了数年黄沙。后被召回京中,却还是过不上太好的日子。
他替纳孜做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时夫人也劝过,可他一意孤行,被所谓的职权与金钱蒙蔽了眼,自觉无所不能,足以瞒天过海。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有谁能真正笑到最后。
“你走吧,时候不早了,这地牢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吴振宇对夫人说道。
吴家夫人收敛面上悲意,用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吴振宇道:“老爷可要保重身体……”
可是对死刑犯说什么保重身体呢?
思虑至此老夫人连面上这假笑都有些挂不住了,急忙掩面跨门而出。
吴振宇等她走后强打的精神气又再次坍塌,整个人缩成一块,双手环腿,守门的狱卒第一次听到了他暗哑的哭声。
林怀易被火光照亮了半边脸,远远的看着狱房里的吴振宇,不自觉的将手上玉扳指转了好几圈,等着那里的声音重新静下来,他才转身上楼。
等他从一片漆黑的地牢走至亮堂地面,眼睛都还未适应这刺眼的光线,秦平就一只大鹅似的扑腾到他身边问“王爷,情况如何了,我的娘诶,刚吴夫人可是哭的可是那叫一个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殷沽在一旁补刀道。
林怀易推开吃鸡太多把自己吃成鹅的秦平,淡淡回道“已有所动,不久应会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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