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眼中无半分波澜,只道:“知道了,请回吧。”
可这次原慈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了,咬了咬唇问姜冬沉道:“你……在看谁的信?”
姜冬沉回头看了一眼,道:“从前他写的西洲曲。”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原慈低下眼,却不移步。姜冬沉也不好把她关在外面,刚要再开口请她回去,原慈突然道:“浮世万千,在你心里,果真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上他吗。”
姜冬沉道:“在我心里整个浮世就只他一个人,请回吧。”
原慈闭了闭眼,退回自己的房间,掩上房门。
不知不觉就又入了春,北方的天气仍是寒冷,想想南边的桃花应已经开了,在北方的小城里,梅花还没零落。
姜冬沉折了一枝红梅,无人堪寄。思来想去,还是将它完好的夹在信笺中,寄回了姜家。
许久未与家里联系,这一枝红梅,算做给穆敛报个平安。
原慈还是不肯死心,跟在姜冬沉身后四处望着,路径一处卖冰糖葫芦的小铺,姜冬沉忽然停住了脚步。
原慈没注意看眼前,不留神撞在姜冬沉身上,瞬时脸颊有些微红,退了半步,见姜冬沉看那一片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看得出神,无声无息地,又靠了过来。
原慈抬头想去看姜冬沉的神情,忽然间不知望见了什么东西,目光骤然转向姜冬沉,道出一句:“姜公子,我玉簪好像歪了,你能不能帮我正一下?”
穆敛不少让姜冬沉帮她正发簪,不过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儿子长得高看得清楚,可这样的动作用于其他女子,未免暧昧,姜冬沉一皱眉,漠然道:“我不会。”
原慈很少这样坚持,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就这一个要求,姜公子也不肯答应我?”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这样也没有对不起他,你为他做过的事我自然不要求。可他一个男子,又不用你帮他正发簪。”
姜冬沉责备道:“原慈。”
原慈抬起眼,目光不躲不闪。饶是如此,竟让姜冬沉产生一种若不遂她愿,下一刻她就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的错觉。
姜冬沉叹了口气,向原慈道:“你既知我心中没有你,这样做又是何必。”
原慈道:“让我老来相忆,还能想起我喜欢过的男子还曾为我正过一次发簪,算是给我自己的一点慰藉,不行吗?”
姜冬沉心知自己对不起原慈的。原慈一介女子——还是一个痴情至此的女子,会有这些想法,本也是无可厚非。可就算如此,姜冬沉仍是不愿。
一番沉默的对峙后,姜冬沉还是妥协,却不认真,打算敷衍了事。才抬起手,堪堪碰上原慈的玉簪,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
却熟悉无比,正是姜冬沉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午夜梦回之时,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声音。
“姜冬沉。”
第71章 重逢
姜冬沉骤然转身,方才抬起的手还来不及放下去,入眼便是十步之外他朝思暮想苦寻四年的年却升。
他高了也瘦了,黑衣迎风瘦骨如山,站在阳光之中,负着手。
如今姜冬沉的身子已经很差了,转身用力过猛,眼前有一阵星星点点的黑。一时没发觉年却升有什么异常,只顾快步走过去。走到他两步之内,年却升忽然从身后抽出手来,执着一把银白长剑。剑柄握在手中,剑尖直指向姜冬沉。
姜冬沉一怔,望着堪堪刺上自己心口的剑刃,通体银白雪亮,焕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姜冬沉迟疑地抬起眼来,顺着剑一路向上望去,执剑的人本该亮如寒星的一双明眸,此刻却红得骇人。
猩红得近乎残忍,仿佛滴进烧的火红的满腔热血,那火顺着剑刃一路烧来,烧烬了姜冬沉心中对于重逢的万分喜悦。
这不是他和煦如阳的少年。
然后他把阮阮从袖子里叫出来,冷静非常地沉声吩咐道:“去开传送门,送原慈走。”
原慈听见了,瞬时睁大了双眼。——她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冬沉伸手握住了心口的剑刃,慌乱之中,大喊了一声:“姜哥哥!”
姜冬沉提高声音:“走!”
不及原慈拒绝,那传送门就骤然立地而生,阮阮狠狠地将她撞了进去,还要冲回来传送姜冬沉,年却升突然对阮阮冷声道:“你敢再开传送门,今天我就让他死。”
阮阮不敢再动了,停下脚步,哀哀地望着年却升,万分委屈地喵了一声。
年却升不为所动,继而看向姜冬沉,目光狠厉半分不减,昔日柔情分毫未存。冷笑了一声,向姜冬沉道:“方才我听见他叫你姜哥哥。姜冬沉,我才走了几年,你真不错啊。”
从前年却升对姜冬沉说过,如果一个怨灵用附有许多怨念的语气和人说话,万不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越接他越来劲,怨念也就越强。但是也不能一律不接,如果那怨灵脾气不好,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也不一定,只拣几句无关紧要地回答便是。姜冬沉心知如此,可是听他一句一个“姜冬沉”,还是有点不可避免的难过。
他从来没直接叫过自己的名字,他曾冷漠地对待许多人,就是不曾冷漠地对待姜冬沉。
他明明应该是最温柔的,他应该笑着,或是哄他开心或是安慰他难过,永远都唤他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