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曼是被一阵打闹声弄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脑袋还懵着,客厅里就她和沈寒两个人。沈寒还坐在那把椅子上,戴了之前那副眼镜看报纸。
清曼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睡着了呀。”
声音很轻,但是沈寒还是听见了,跟之前一样糯糯的,还掺了些许迷糊沙哑。
大门被推开,周南生几个拎了一个小白桶打道回府,孟真真也过来了。刚刚门外正是孟真真碰见翻螃蟹抓小鱼回来的一行四人,要看他们的战利品呢。
周南生和俞西莱被两个小朋友闹着去找鱼缸,青宇进门就拎着小桶屁颠屁颠跑到清曼这里,“姐姐!姐姐!看我们抓了好多小鱼!”
清曼看着他穿了贾贾的小凉拖,脚上还湿湿的,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坐下,拿纸巾给他擦干脚丫子。
倒是沈寒非常捧场,摘了眼镜凑过来,看他桶里几条游来游去的小黑鱼,语气带笑,“还挺厉害的。”
养上了鱼,晚饭也差不多了。
真真的妈妈亲手做了蛋糕,晚上周南生的父母也到了,因为不是逢五逢十的生日,也没有大办,只架了一张大圆桌就够坐下了。
孟真真是家里最小辈里面唯一的女孩子,性格又活泼开朗,特别讨老一辈的喜,今天又带了一个乖巧文静的清曼,加上两个小男孩,一桌人都开心和乐。
孟真真的爸爸迟到了一会儿,外面停车声传来,沈寒坐在靠近门一侧,就起身说出去看看。
孟晖从车上下来,还穿着警服,沈寒见了站在门前笑着给他敬了个礼,“姐夫。”
孟晖好久没见到沈寒,快步走过来,拍拍他的背,“来了啊。”
沈寒跟他前后脚进门,看见他微微躬着背,鬓角都白了。
孟晖一进门就跟大家打招呼,笑呵呵地祝老人家生日快乐,老人催他快坐下吃饭。
真真妈妈给他切了一块蛋糕,孟真真和孟念贾抢着给他们爸爸夹菜,闹得一桌饭吃得热闹非常。
饭后大家帮着洗好碗筷,周南生和俞西莱带着老人出门散步消食,孟念贾说要和青宇去写作业,其实是他买了个新的游戏机,要带青宇打游戏去,真真妈妈和周父周母还在招待客人。
孟真真拉着清曼坐在后院的小石桌上吃坚果,拿了台笔记本在那儿看偶像剧。
孟晖和沈寒站在门口醒酒聊天。
沈寒递给孟晖一支烟,孟晖笑着摇摇头,调侃道,“戒了戒了,老熬夜还抽烟,真真和念贾又要教育我了。”
沈寒也笑,收起烟,自己也不抽,他今天穿得休闲,双手插进口袋里吹风。
孟晖轻轻叹了口气,问他,“这几年还行吧?适应吗?”
“还可以。”沈寒点头。
孟晖调笑他,“你跟南生从小就这样,一个不爱说话,一个成天叽叽喳喳。后来你去队里,也不爱说话,他们都怕你。”
沈寒想起了确实是,他当初毕业之后就入了警队,因为做事沉稳很快就当了队长,但是他手下的人都特别怕他,当时孟晖还会故意开玩笑,说他面上看着狠,其实最心软,可他手底下的人半个字都不信。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云淡风轻地笑一笑,“这么久了还记着呢。”
孟晖一只手握上他的肩膀,“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真都上大学了,我也老喽。”
“您可别,孟局是正当壮年。”沈寒也开他玩笑,但他也知道孟晖真的老了。当年他还在队里的时候,孟晖的头发是黑的,背也是挺的,总是笑呵呵,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同事都说他老婆给他保养得好。其实他离开也才五年时间,这期间他也偶尔回南城办事,但都碰不上孟晖,今天一见面才发现他老了这么多。似乎是越年迈,岁月的摧折就来的越快,像他连面容都快记不清的外公,像他卧病的父亲,像总在睡觉的外婆,像皱纹深印鬓角霜白的孟晖。
“连念贾都要长大了啊。”孟晖的眼睛带着老态的浑浊,望向远方黑沉的山影。
沈寒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念贾。
十二年前暑假的时候,孟晖带着刚刚高考完的沈寒去医院看他一位朋友。那时候孟晖还只是队长,真真妈妈虽然和周南生是表姐弟,岁数差得也大,但两家住得近,经常走动,关系亲密。孟晖为人正派,既受周家长辈们的喜欢,又得周南生和沈寒的敬重。沈寒一直想当警察,也有他一部分原因。
孟晖的那位朋友叫贾琛,沈寒进门见到他的时候,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他戴着呼吸机,整个人都裹着绷带,只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疲惫地睁着,见到病房里有来人,也没什么反应。眼睛周围露出了一点皮肤,又红又皱。三人间的病房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而他身边只有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在照顾,见到孟晖他们进来,局促地起身招呼,还要拿水果给他们吃。老人家出去打热水,孟晖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着无声看了他好久,沈寒站在一旁。老人回来,沈寒给老人塞了一些钱,老人家推辞不过连连道谢。
他们没过一会儿就走了。
出了医院,孟晖带沈寒坐上车,他没发动,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嗒得一声点燃,猛吸了一口,眯着眼睛,“他今年才二十五岁,三年前刚来的时候是我带着的。”
沈寒安静听着,没有回话。
“我带了几个人,他最聪明,又愿意拼,我特别看重他。你知道之前邻省秀水村那个案子吧,一个村子,贩毒、走私、拐卖,全村的人都他妈是狗。因为涉及到我们这儿的失踪人口,派了贾琛几个过去协助。当时有个村民眼看着没法跑了,一把火烧了房子想跟警察同归于尽。大家都管自己逃了,就他一个脑子进水的……”
沈寒听他声音哽咽,微微转过头,孟晖手上夹着烟,捂着眼睛,烟头跟着手一起都有些颤抖。
“他妈的逃出来了还进去,把罪犯都给救出来,自己弄成这幅样子。我当时看他第一次拆纱布,那个纱布都粘在肉上,扯下来都黏着肉,他在那叫啊叫,嗓子也被烟熏坏了,叫都他妈叫不好。”
孟晖红着眼睛转头看向沈寒,“沈寒,他二十五岁,没有兄弟,没找对象,父亲早死了,就留下他妈妈一个人。他妈妈今年四十九,是不是看着跟八十岁似的?你要当警察是好样儿的,但你可要给我想清楚了。”
沈寒微微挺着背,看向前面。
他想清楚了的。
一个月之后,沈寒外公外婆给他办酒庆祝他上大学,孟晖喝得好醉,整张脸都泛着红。大家都在笑,他笑得疲倦又伤心,他跟沈寒说,“贾琛走了,终于走了……”
他走在一个深夜,自己摘下的呼吸机,后来警报响的时候抢救已经来不及了。那天晚上他母亲回去家里拿东西,没有一个人送他。
那年冬天,真真的弟弟诞生在一个暖阳高照的午后。
孟晖给他起的名字,念贾。
清曼其实不怎么爱看电视,真真看电视剧看得认真,她坐在一旁认真地敲核桃,敲完一叠就推到中间,跟真真一起吃。
清曼一边听着电视剧里男男女女的声音,一边听着池塘里青蛙叫,又抬头望望天,“哇,真真,好多星星呀。”
真真的眼神也从屏幕移开抬起,“是啊,这里没有光污染,星星可多了。”
清曼咧着嘴笑,她想起课堂上古代文学老师讲《长恨歌》——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又想起小的时候,妈妈抱着她,告诉她说,“曼曼,你看天上的星星就跟人一样,活着的人亮着发光,有的人从我们生活里离开了,就会像流星一样从天空划过去。”
小时候的清曼奶声奶气,“妈妈,那爸爸是不是也变成流星了呀。”
是,那些人都变成流星了,不管生前受过什么样的苦难,享过多少福气,最后都一干二净,像流星一样匆匆走了。
真真看完电视剧,拉着清曼回自己家里。青宇今晚要和贾贾一起睡觉,清曼和真真洗了澡就躺在她的小床上盖着被子说悄悄话。
女孩子的话题总是就这么几个,真真拉着清曼小声说,“诶,曼曼,你觉得我们学校帅哥多不多啊?”
清曼摇摇头,“我没注意看过。”
清曼以前总以为中文系男生肯定很少,但其实他们班男生也没有很少,只是平常除了必修课之外,都不在一起上课,大家都还没怎么混熟呢。南城大学更是以医科和工科著称,男生比女生只多不少的。
真真噘着嘴,“反正我没看到过,”又忽然兴奋地说,“诶,你觉不觉得我两个舅舅超帅的。”虽然沈寒跟孟家血缘关系不厚,但他从小在南边长大,对孟真真来说他和周南生是一样的,都叫舅舅。
这下清曼赞成,想到沈寒,黑暗中脸都有些发烫,小声说,“是很帅。”
真真的两个舅舅,周南生阳光外向,沈寒沉稳内敛,两人都长得高大俊朗,四肢修长,就是放去跟现在那些当红的男明星比较,也是绰绰有余的。
“其实我更喜欢我小舅,他老带我玩儿的。我大舅都不怎么说话,我其实有点怕他诶。”真真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但他真的很酷!你别看他现在这样整天穿西装打领带,他以前当过警察的!我有时候去找我爸,就会看见他,我跟你说你别不信,他穿警服比穿西装好看禁欲多了!”
清曼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没有再说话。真真以为她睡着了,也安静下来,她没什么心思,很快就入睡了。
夜里太清净的时候容易做梦,那天晚上,清曼就做了一个梦。
她好久没有做过梦,似乎那些陈旧的往事,都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抖落灰尘,所以它们蜂拥而至,一个接着一个地涌入她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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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我写第一章的时候其实是想搞好多play…(′_`)
我什么时候才能让小沈真情实感恰上肉啊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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