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逍没有回答云青月最后的话,反而是道:“是殿下过优在下了。”
云青月瞧他一眼,又问道:“想家吗?”
“……刚去长安时时常在想,后来渐渐就记不清了。”一时提起故乡,顾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只记得亡母带我在草原上骑过马,剩下的……”
近乡情怯啊。
军队驻扎的地方,离定北王府有好一段距离,顾逍来长安时才十二岁,小时候根本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就被父王送到长安。
他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母亲早已过世了,“家”里就剩下一个不在乎他的父亲,一堆陌生的兄弟姨娘——可能有好几个都想要他的命。
“我不能放你离开军营,但是顾战过几天会带兵前来,你们父子俩可以见见面。”云青月道。
顾逍闻言一时愣住:“父王?他、他是来,是来和您会师的吗?”
云青月摇摇头:“怎么可能,我才不要和讨厌的家伙一起打仗,不过是叫他来收拾残局。”
……这统帅也太任性了。
“见这一面,究竟是接着当父子,还是就此分道扬镳,你自己分辨。”云青月没有正面回答顾逍的问题。
“是,多谢王爷。”顾逍喜道。
那毕竟是他父亲。
“你在大染缸里翻腾这么多年,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倒是还不错。”云青月双眼一眯,沉声道,“可那是要建立在能活命的基础上的,你虽然身后没有母族支持,又远离定北这么多年,但是顾远思,你想不想当定北王?”
……
叶雅差点和掀帘而出的顾逍撞到一起。
叶雅:“远思哥,你来找我老……找王爷啊。”
她差点喊错了。
顾逍点点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
叶雅有些奇怪,正想去问问老爹是不是和顾逍说了什么时,却听身后传来顾逍的声音:“殿下。”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身道:“嘘,我现在可不是殿下。”
幸好云青月门口执守的亲兵都知道她是谁。
“远思哥,怎么了?”
“我……算了,没事。”顾逍想说什么,犹豫一下,蹙起眉,还是没说出口。
两名亲兵见此情景,纷纷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顾逍的背影消失,叶雅才进去找云青月。
然而她刚进来,就看到云青月半伏在桌子上,以手撑额,似乎是睡着了——帅案上还散落着不少纸张,她立刻方轻了脚步,云青月这几年的睡眠都太浅了,一点声音都能惊醒。
云青月发间有两三根发丝垂落,容貌较之她幼时的记忆里别无二致,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叶雅一时有些感慨——她这么帅的老爹,为什么连个娘都给她找不回来?
她刚后退一步想先离开,云青月动了动,醒了。
“唔,望舒来了?”云青月抬起头,眼下带着些青黑,他摁了摁自己隐隐发疼的太阳穴,“来给爹把脉啊?没事,我就是眼睛有点累闭一会儿,没真睡着。”
叶雅过去给云青月摁头:“爹,你又一晚上没睡?”
“没有,昨天晚上和姜楼下棋晚了些。”叶雅看着云青月的作息时间看得很紧,云青月便没和他说实话,伸出左手,“诺,手给你。”
叶雅没再多问,看了一眼云青月手掌中心的疤痕,拍回了他的左手:“右手,别敷衍我,你那左手自从手筋断过以后就号不准脉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云青月无奈的换了右手伸过去:“讲究还挺多。”
过了一会,和以前一样,叶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老爹,你就不能把手头的事情停一停吗?只要三年五载,哪怕我也能……”
她话没说完,云青月打断了她:“望舒,爹知道你担心我,可我真没事,这两年没有再吐过血也没有再昏倒过,甚至顺风顺水到除了刚开始打仗都没有再失败过……乖,你顾着你自己,别让爹担心你就行。”他摸了摸叶雅的头。
……可我也担心你啊。
这句话叶雅没说出来,只是默默的嗯了一声。
“最近局势一直在我预料之中发展,大概没那么多让你练手的时候了。”云青月道。
“那还不好?我可不是一天就想着找患者了,巴不得天底下没有再生病受伤的人。”叶雅道,“老爹,是有什么消息吗?”
云青月点点头:“昨晚丹阙有消息传来——丹阙左王反了。”
叶雅一听,竟然还真是大消息!
……老爹昨晚也肯定没有好好睡觉。
北方草原七部落,尽皆俯首丹阙部,这一代的丹阙统领为瀚丹大君。
这位大君辅一既位就露出了獠牙,他认为丹阙兵强马壮,早已是其他六部联合都打不过的,不必再与这些弱者共享这片草原,开始着手铲除其他六部。
草原上很多时候都气候恶劣,游牧民族又不善耕种,不像中原,再加之狼天将的事情过后,北蛮还吞掉了晋朝的一部分土地,武宗杀掉了两任丹阙大君,两方早就是世仇了。
北蛮难以看到晋朝来的商人,彼此之间为了生机早就一触即发了。
自古以来在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本能被发挥到了极致,杀戮是常事,但瀚丹操之过急,一连灭掉了两个部族,惹得剩下四部里的三个自危,直接联合起来反攻丹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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