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罩在头上,他听不见胡煜回答,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按着他的头发揉了揉。
看不见也听不见,贺冰心正压下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就感觉胡煜把他的手捉住了。
紧接着就是潮湿柔软的触感,就像是碰到了雨后清晨最鲜嫩饱满的真菌,光滑细腻。
他的手指读得懂胡煜的唇语:“你头发湿了,要擦干。”
胡煜的呼吸在灼烧着贺冰心的指尖,他却像是冻住了一样,任着胡煜慢慢给自己擦头发。
他不明白。
胡煜干嘛对他这么好呢?
接送他上下班,每天给他做饭,买游戏和他一起玩,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很及时地站出来。
这些事零零碎碎的或许不算太特殊,但是拼在一起又热得烫手。
相较于一个形婚对象的身份而言,胡煜做得有些太多了。
贺冰心见过别人无缘无故的接近,也很清楚这样的接近都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舍得告诉胡煜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也不愿意让胡煜被自己蒙蔽。
胡煜把贺冰心的头发擦干,看着他有些过分平静的眼睛,轻声问他:“怎么了?”
贺冰心稍微抿了一下嘴唇,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句话说得有些滑稽的呆板:“明天早上我想多睡会儿。”
胡煜微微一怔,视线垂了下去,像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仓促地替上一句:“行啊,你睡到几点?我回来接你。”
贺冰心摇头:“我想熟悉一下本地的地铁,你总有有事的时候,我不能老是这么麻烦你。”
他原本不想这样刻意地划清界限,但他的经验又告诉他,如果两个人靠太近,最后难免连朋友都做不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贺冰心有些懊恼,他看见床头上写了一半的曲子,折了三折,关进了抽屉里。
那是他睡觉之前写的,准备等写完了弹给胡煜听。
他原本想得很单纯,礼尚往来嘛。
胡煜是个好房东好朋友,又在衣食住行上样样不短。他没办法在物质上感谢他,就只能发挥一下自己的小才艺。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应该跟胡煜靠得太近了。
因为他最清楚把信任错付之后,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有多刻骨铭心。
他不能害别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七点多,贺冰心估摸着胡煜出门了,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下楼,就看见胡煜正靠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黄的防辐射眼镜,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镜片泛着光,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早安,贺医生。”
雨后的天大晴了,一派碧空如洗。
可能是因为戴了助听器,世界好像宽厚亲切了一些,贺冰心的心思也就没那么沉。
而且胡煜都看见他了,他也就没了什么再躲的道理:“早,胡教授。”
他趿拉着拖鞋到了厨房,看见气灶上冒着小火,温着一只砂锅。
胡煜又给他熬粥了。
贺冰心没多看那只小巧玲珑的砂锅,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片,插进了烤面包机里。
虽然面包也是胡煜买的,但是总和他亲手做的还有点区别,贺冰心可以直接还钱。
“叮!”的一声,面包片跳了出来。
贺冰心捏着两个面包片,正准备从冰箱里掏牛奶,胡煜就靠在了冰箱门上。
“怎么了?为什么不喝粥?”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胡煜明明比他高不少,垂视他的时候却有一种奇异的弱势。
这么日常的一句话让他一说,好像是恳求,又好像是让步。
昨天的圈子已经是贺冰心硬兜的,胡煜这一记直球就给他问住了:“……”
贺冰心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正在这个当间,胡煜又占了先机:“你想跟我离婚了是不是?”
贺冰心倒是没想得这么激进,他只是想跟胡煜按照结婚之前越好的那样:维持一场简单的、有距离的形式婚姻。
但是胡煜这么一问,他又没能及时否认,因为他看见胡煜的眼底闪过一线红,不是自尊受辱的愤怒,而是大委屈。
贺冰心迅速开始补救:“不是不是,你这是干什么?我没说要离婚。”
怎么回事儿呢?这么大个冰山,怎么说要流水就要流水呢?
“一定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胡煜的口气里有一种让贺冰心不大放心的自暴自弃,“没事儿,你想离婚可以,我不绑着你。”
贺冰心昨天晚上百结的愁肠一下就抻直了,他突然有点头疼:“我没说要离婚呀,怎么就提起离婚了呢?”
胡煜却像是认定了:“我做的饭你也不吃了,上班也不让我送了,接下来就该搬出去了吧?没关系,你嫌弃我,我能理解,孙主任那边我会帮着圆,你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吧。”他按了一下冰箱门,“但是牛奶你别喝凉的,伤了胃。”
贺冰心满头的雾水:“这都哪跟哪儿,我嫌弃你什么?”他从胡煜整个人身上,找不出一点值得他嫌弃的地方。
“我早该知道的,”胡煜背对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天你办公室那个薛凤……”
他暗暗咬了咬牙:“他拉着你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该知道了。”说完他就脚下生风地往外走,“我绝不耽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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