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啪一声关上,屋里暗下来。
童淮朦朦胧胧地等了会儿,差点睡着,觉出不对,又睁开眼。
薛庭没有上床睡觉,他拧开了小台灯,坐在此前被霸占的书桌边,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
童淮揉揉眼,声音因为睡意软软的:“你还不睡呀?”
薛庭有轻微的精神衰弱,平时就很难入睡,熬到一点半或两点才会有睡意,干脆就把这段时间拿来继续学习,现在对他来说还早。
他偏了偏头,低下眉眼,台灯光镀在他清冷俊美的侧颊上,五官轮廓显得很深邃,骨子里的冷淡被夜色与灯光剔去,整个人连带着语气,似乎都温和了几分:“你先睡吧。”
童淮睡意愈浓,唔了声,倒回去阖上眼,模模糊糊地想:
哦,原来他也是人。
即使有天赋加身,所有的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背后也必然浸透了汗水。
屋内又沉寂下来,只有童淮逐渐绵长和缓的呼吸声与书本轻微的翻页声。
时针慢慢走向两点。
薛庭其实没看进多少,像是在特地等着这个时间。时间一到,他漫不经心地合上书,托着腮歪着头,观察童淮的睡容。
台灯光只笼罩了书桌范围,床上光线暗淡,模糊勾勒出精致起伏的俊秀轮廓。
他无意识地转了转笔,随即关上小台灯,轻轻躺到床上。
青春期的男生都在长个头,童淮其实确实长高了。
单人床不大,即使薛庭有意要拉开距离,童淮的体温依旧离得很近。
他的脑袋偶尔磨蹭下枕头、手在被子底下移动时带起沙沙轻响、无意识的梦呓、还有一呼一吸的声音,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被静寂的夜色与近在咫尺的距离无限放大,钻入脑中,铺开成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睡个觉也这么不安分。
身边躺着个很能折腾的大活人,薛庭毫无睡意,睁眼望着天花板。
睡梦中的童淮忽然咕哝了句什么,翻了个身,半边身子挤进了薛庭怀里,脑袋蹭到他颈窝前,伤腿搁在他腿上,反客为主,相当嚣张。
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淮天天喝奶,连带他身上也仿佛有一丝清甜好闻的奶香。
薛庭浑身一僵,正要直接把人掀开,唇边忽而扫过暖暖的鼻息,童淮往他脸颊边蹭了蹭,委委屈屈地说梦话:“不想写作业……”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推了推童淮,没推开。
太糟糕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这么被动过。
撒娇的童淮就很难拒绝了。
没想到睡着了更难搞。
这小卷毛到底是个什么品类的小妖怪?
卷毛妖怪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还梦到被舍弃在家的史迪仔,在梦里抱紧了不撒手。
翌日,童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枕头边已经空了,没留下温度。
薛庭早就起床了。
他几点睡的?起那么早?
童淮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了揉眼角,还发着困,耷拉着头毛伸手去够桌上的衣服,扒拉到一半,猛然想起件事。
今天周一,他忘记把校服带来了!
过一阵似乎有领导要来检查,章主任摩拳擦掌,提前整顿校风,从上周起就天天堵在校门口盯着,不穿校服的一律禁止进入。
换以前,童淮还能矫健地翻墙,现在半瘸了条腿,实在虎不起来。
他正琢磨让薛庭带他回家拿校服,薛庭就推门而入,瞟了他手里的衣服,明白他目前的困境,走到衣柜边,把自己的另一套校服扔过去。
童淮觉得这也行,还省事,脱下睡衣,换上校服。
穿上了,他才发觉不对,拧起眉扯了扯袖子和裤腿:“你衣服太大了。”
薛庭比他高,校服也大个号,把童淮衬得格外小只。
薛庭眼里有不太明显的笑意闪过,故意冷下脸,扬了扬手机:“六点二十了,再去你家换校服会迟到。”
迟到了更惨,要被老章押在门卫室里默写校规。
童淮立刻不叨叨了,伸手要薛庭扶他下楼前,脑中隐约掠过了点什么。
但那念头一闪即逝,跑得太快,他没抓住。
薛庭果然起得很早,餐桌上摆着一屉小笼包、烧麦和豆浆,热气腾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
童淮早起食欲不振,叼了个烧麦,背起书包:“走吧。”
薛庭眄他一眼,塞了杯热豆浆到他手里。
等出了门,坐上自行车,晨风迎面扑来,童淮才感到冷。
临岚真的降温了。
他几口解决了那个烧麦,双手抱着豆浆杯,暖着手喝了两口,戳戳薛庭的腰:“婷婷,你冷不冷啊?”
薛庭沉默了一阵:“每次你这么叫我,我心里都挺暖和的。”
“……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么暖和吗?”
薛庭侧了侧头,状似和颜悦色地问:“听说过怒火吗?”
童淮默默缩了缩脖子,瞅了眼薛庭裸露在外的手,琢磨着:这几天还好,过一阵再降温骑自行车得多冷?
为什么薛庭不坐公交车呢?
等等。
对啊。
为什么他不回家换了校服,然后坐公交车去学校?
童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呆呆地回头看了眼早被抛到后边的老屋和即将越过他们的公交车,愣了好一会儿,偷偷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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