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们也走,趁年轻都打发了。”杨老太太擦擦泪:“你们嫁得好才是真的,守着我这老太婆又能做什么?”
杨茉依偎着祖母,眼圈泛红,轻轻道:“祖母别难过,我们终究都是国公府的姑娘,一个婚事还能改了血缘不成?您不必这般伤怀……”
“傻孩子。”杨老太太摸着孙女的手,不再多说。
她哪里知道,女子一嫁人,相夫教子,桩桩件件都是琐碎又耗人心神的事儿,哪还能常常想起娘家呢?
再说就算天天惦记着娘家,人的吃住都改了地方,又能相陪多少时日?
“就算姐姐们都走了,我也是不走的。”杨芙伸出纤柔的手臂,牢牢抓住祖母:“祖母,让阿芙陪着你吧,阿芙不愿意出嫁。”
杨老太太皱眉疑道:“阿芙年纪虽小,却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想是怯上婚事了?只是咱们身边也没什么登徒子和让媳妇受委屈的夫君,她怎会有这心思呢?”
琴昭见老太太真的忧心忡忡起来,身边又没旁人,便吃吃笑道:“娘,你别忧心,这丫头这几日睡在我这儿,梦话里还说让骑马的男人接她回家呢。”
杨老太太笑道:“当真?那芙丫头眼看也留不住了!”
“小姑姑!”杨芙低叫一声,不由撅撅嘴,她的确常常在梦中见到那男子,只是未提防还说了梦话,因此总被琴昭拿来取笑。
琴昭正要开口讲话,忽听屏风另一侧的喜娘轻声道:“姑娘,迎亲的人即刻就来,可以盖上红盖头了。”
杨老太太听了,面色一肃,对杨芙道:“你不是吵着要去送你姑姑的嫁么?快去换衣裳,别耽误了时辰。”
其实送嫁这活儿本落不到杨芙身上,只是大姑远离京城山水迢迢,儿妇又怀着头胎正值临盆,一家人都没来京城,国公夫人又素来是个不管事儿的,杨楫的八字和沈驰相冲,按理也只能送琴昭到花轿,几个小辈里又只有她和琴昭最亲近,杨老太太便默许了她和杨家人一同去送嫁。
送嫁的衣裳是蔷薇色的流仙裙,杨芙穿好裙衫,已听到门外鞭炮齐响,忙跑到半开的窗子前看外头的情形。
几位丫鬟看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忙不迭的按住她,硬是往娇嫩的朱唇和脸颊上轻点胭脂,画了个当下最时兴的酒晕妆,才放她去找琴昭。
靖国公府门已被看热闹的路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接亲队伍缓缓前来,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新郎官真是俊俏,哎,新郎官后头那两位是谁?骑马的模样倒提挺有精气神!”
“小声点,那是庐陵王和宁忠侯府的长公子。”
顾怀璋翻身下马,四周嘈杂,他的一举一止却有独特的清冷气场,似乎任何的尘世纷乱都不能搅扰他如锋刃般冰冷淡然的目光。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眼底蓄起温柔的波澜。
他的目光所及,是站在火红嫁衣旁的杨芙,冬日晴朗阳光下,她安安静静挽着小姑姑手臂,着一身娇俏朱红,美眸弯弯,眉目间含着懵懂却致命的媚色。
男人心底倏地燃起强烈的渴望,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像今天这般骑着马走到这扇门前,把一身嫁衣的她领回去,藏进王府里。
看热闹的人们也呆了,他们平日里没眼福看到勋贵人家的深闺女儿,直到今日亲眼瞧见,他们才知道,被权贵们捧在手心的明珠,是怎样的千娇百媚,又是怎样的璀璨夺目。
上一世,也是因为琴昭出嫁,杨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声才愈传愈响,甚至当她下嫁江砚时,路上围观的人们比皇帝祭天时还要多,他们都想看看,国公府最美貌的幺女,会嫁给什么品貌的男人。
在惊叹和唏嘘中,琴昭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杨芙等随亲的家眷也进了紧随其后的马车。
锣鼓喧天中,送亲仪仗前往沈府。
马车在路上平稳前行,杨芙的手指始终紧紧握着裙边。
送嫁的人是要在沈府呆一晚上的。
杨老太太想着沈家也不远,便准了杨芙跟随队伍一起到沈府,明日再派人去接她。
然而杨芙身边的丫鬟毕竟不方便跟着去,她独自一人和杨家不太熟悉的两位亲戚坐在一起,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终是忍不住,伸出小手偷偷掀起随风微微摆动的红罗绣车帘,只悄悄露出一双明眸,窥探马车四周的动静。
晴朗冬日暖阳衬着十里红妆,处处散发着富贵喜庆的气息。
马车旁,顾怀璋骑着系有红绸的白马缓步而行,大手握着马缰,马蹄扣着送亲的乐声,威严又英俊。
马车微微颠簸,她的眸子却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看他始终不远不近的跟随着马车,离自己不过咫尺。
杨芙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放下,只要有他在,总归是有依仗的吧。
至沈府后,琴昭还有不少礼节要按部就班的去做,杨芙由沈府的下人领着,被安置在一个极为精致的院子里,侍女边引路边笑着道:“姑娘且在这儿歇几个时辰,等到晚间的合卺礼时再去前厅闹一闹即可。”
杨芙遥顾周遭,院子里铺着青白方石,道路两侧是相隔不远的红烛,琴昭的婚事按照京城习俗来办,照例要在今夜的沈府点上百烛以示庆祝,杨芙望着那还未被点燃的烛芯,只觉心中满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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