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角落里,烛台上一小截蜡烛已经快燃完。
萧珏盯着那一点点燃到尽头的蜡烛,墨玉般的眸子中,跳跃着那一豆橘红的火苗。
最终“嗤啦”一声,蜡烛燃尽,烛火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时,萧珏只是下意识将怀中的叶卿揽紧了几分。
很久很久之后,他的眼睛似乎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隔着纱窗,依然能看到远方的天际慢慢变得通红。借着照进来的微光,已经能看清屋中一些摆设的轮廓。
他像是笑了:“其实,黑夜也没那么可怕,对吧?毕竟黎明迟早会到来的。”
叶卿呼吸均匀,似已熟睡,无法回答他。
萧珏把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放到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后才离开房间。
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王荆压低了的嗓音:“陛下,咱们派去的人已经点着了粮草。”
“再派三千精兵上山接应,让顾将军手下的几大太保各率一路军队堵住盘云峰下山的所有路口……”
二人走远了,还说了些什么叶卿听不清。
她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盯着床帐发了一会儿呆。
她原本是靠在萧珏肩头睡着了的,但是因为姿势不太舒服,她睡得不是很沉,萧珏一调节姿势的时候,她就醒了。
怕避免尴尬,她才继续装睡,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些。
萧珏那句“阿卿,这一世,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仿佛还萦绕在她耳畔。
虽然她事先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这一刻被正主的话证实,心底还是有些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和震撼。
这一夜注定无眠了。
萧珏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可不就是在说他自己么?
关于萧氏皇族都不能有血脉这一点,原皇后自幼进宫,也从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毕竟皇家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想来从先皇那时起,就已经把知情人该杀的都杀了。
叶卿曾听房嬷嬷说过,早年叶太后跟先帝不和,叶太后曾负气离宫,去五台山随太皇太后礼佛。后来太皇太后仙逝,叶太后才回宫。
算算时间,叶太后离宫那两年,差不多就是萧珏母妃疯狂的报复先帝,给先帝和所有皇子下蛊虫的时候。
后来叶太后回宫,先皇的宠妃里位份高的妃子都相继病死,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掉。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宫中都说是叶太后心狠手辣,暗中解决了那些妃子。而先皇那些位份低的妃子,先皇都在死前下令让她们陪葬。
皇后无子,先皇把萧珏交给皇后抚养。
从前叶卿只觉得先皇可能是出于对自己发妻和儿子的愧疚,毕竟萧珏过继到了皇后名下,他就能视为是皇后所生,身份尊贵,叶太后晚年也有了依靠。
现在想想,只能说细思极恐。
所有知情人,都被先皇抹杀了!还让叶太后帮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毕竟不知晓那段往事的宫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先皇对自己的妃嫔下手。而宫里最大的赢家,怎么看都是叶太后。
叶太后压根就不知晓先皇的所有子嗣都被下蛊一事。她只专心把萧珏当做下一任帝王来培养,也参杂一点私心希望能让自己娘家再次鼎盛。
叶卿只能感慨一句老皇帝当真是老谋深算。
在这样的环境下挣扎着活下来,萧珏若是还心思单纯,怕是不知死多少次了。他不可能傻傻的告诉叶太后关于蛊毒的事,毕竟先皇的子嗣都被下了蛊毒,可先皇还有许多兄弟,哪个不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他并非叶太后亲生,叶太后又是个强势有野心的人,若是叶太后得知真相,直接带领叶家拥立藩王为皇,他就只剩死路一条。
所以这么多年,萧珏一直对叶太后守口如瓶。
可是眼下,萧珏把这个皇室最大的秘密告诉她了。
先前叶卿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越想越惊心。
萧珏就不怕自己把这段秘辛抖出去吗?
若只是为了取她的血研制解药,他有无数种方式拿到她的血,没必要这般。
还是说因为原皇后前世舍命救过他,这一世他全然信任自己的皇后,才坦然相告?
叶卿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萧珏那样高傲的人,怎会因为恩情,就轻易给人看这样难堪的过去?
“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叶卿左思右想都得不出个合理的答案,哀嚎一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她只勉强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天刚放亮,她便自己起身了。
天虽是放晴了,但前段时间暴雨连绵,清晨里还是带着几分凉意。
院中有一树晚开的紫丁香,叶片上沾着些许露珠,之前盛开的花儿早被暴雨冲成一地残花,唯有几个花苞还颤巍巍的立着。旁边的塔松上一只花斑雀儿叽叽喳喳叫着,让一连几日阴雨的沉郁之气都散了几分。
盘云峰所在的那片天依然红彤彤的,像是起了朝霞一般。
紫竹并不知萧珏的人夜袭了安王的军队,还咂舌道:“怪哉,这大清早的,红云怎从西边天际升起来了?”
“许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吧。”叶卿答道。
安王没了粮草,战败只是迟早的事,萧珏如今要做的便是堵住他的退路,耗尽他的士气。
到了这地步,安王还能有什么翻盘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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