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自己都气自己的轻贱。
在家修养第三天,孙冕被他父母带着来了。
宫如意没喊景川下来,在会客室接待了孙家夫妇——他们本来也是为了找宫如意来的。
孙家三人在宫家待了不过一小时不到就回去了,景川全程没露面,也不知道宫如意和他们谈了什么,只是最后他站在窗外目送三人离开的时候,看见孙冕表情复杂地抬头望他一眼。
晚餐时,景川没忍住试探地问了宫如意一句,“孙冕来做什么?”
“道歉。”宫如意眼也不抬。
景川误解了她的意思,“要我去向他道歉?”
宫如意这才放下手中筷子,似笑非笑抬头看他一眼,“是他们带着孙冕向我道歉。”
景川一怔。
“你以为,在这个圈子里,喜欢谁都能直接说出来?”宫如意用餐巾在嘴角按了按,漫不经心地换了湿巾擦手,“在很多人看来,表达对某件不属于你阶层的物品的喜爱,本身就是一件冒犯的事情。”
花了两秒钟思考之后,景川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虽然动手打人的是景川,但归根究底一切的起因是孙冕不自量力地向宫如意告了白。这本来也不算是件什么大事,权贵圈子里多少人明里暗里望着宫如意流口水呢,更何况孙冕不过是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十七岁少年。
可如果宫如意认真起来的话,这完全就是对她的不敬。
孙家父母不愿意冒这个险打破和宫家、宫如意的关系纽带,因此在孙冕的伤好了大半之后就拎着他亲自到宫家道歉了。
他们甚至还谦逊地提出和景川也道声歉——因为景川是为了“维护姐姐”才出手大动干戈的——最后被宫如意给回绝了。
本来动手就是一时冲动、更不觉得这是孙冕的错的景川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
“觉得这样的规则不合你心意?”宫如意完全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哂。
宫如意和景川除了十辈子的世仇之外,当然也有别的根本性冲突,比如两人从根基来说就一个是贵族一个是贫民,所持的为人处世理论也完全不同,基本理念都在冲突的情况下,他们的关系向来都是水火不容的。
比学院派和野人派之间的冲突还要激烈。
宫如意在守旧的秩序中如鱼得水,而景川从寒门崛起,更愿意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规则,对“墨守成规”不屑一顾。
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其中有人愿意妥协一步,永远也处不好关系。
听到宫如意的问句,景川摇摇头,“不,我在想……姐姐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些事情。”
“为什么?”宫如意支着下巴看他。
“我想帮你。”景川抬头,少年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坚定的光辉,一尘不染又带着一去无回的狠劲,“我会帮你,比卫天,比谭铮,比楼夏彦更有用。”
宫如意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她转开脸摆摆手,“不可能。”
那·个景川要来帮她的忙?别是光明正大要把宫家给拆咯。
景川咬紧牙根,“我可以。”
宫如意重新将目光凝聚到少年人的脸上,见他一脸被低估的不平和恼怒,笑得更开心了。她朝对方伸出一只白里透着点儿健康血色的手掌,慢条斯理道,“景川,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自由和权力?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景川眼神一滞。
“我只怕稍微给你阵微风,你都能乘风起飞,回头翅膀硬了一口把宫家给吞了。”宫如意点点自己的手掌心,“不,景川,我没那么蠢。我只会把你握在手掌心里,让你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生出对我不利的心思来。”
“……”景川抿直了嘴唇,没问宫如意为什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要和她一决生死,因为这个念头曾经时不时地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存在感不可忽视。
两人决裂之前,他原先设想的是,如果宫如意对他一丝情分也没有,收养他就是满怀恶意,那就你不仁我不义。
可事情一旦翻转,宫如意都坦白了自己十年来都是虚情假意,痛苦的反而是景川自己。
再接着,在发现了宫如意仍然私底下对自己有着维护的同时,压抑的情感瞬间成倍爆发,烧断了景川最后的一丝抗拒。
父母那一辈的真相究竟如何,景川会亲手查清楚,十六七年前的宫如意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不可能被牵涉其中。
对于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景川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对“父母”这个温暖形象有着潜意识的偏执和追求。
在遇到宫如意之后,这份空虚已经被她填满。
不。他不能,也无法恨宫如意。
甚至于,他想重新夺回宫如意毫无保留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后,景川听说了“我养的狗,只有我能教训”这句话,深感赞同:“除了如意以外,谁的意见对我来说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楼夏彦:“喂,后半句也就算了,狗这半句你也不反驳一下吗?”
第29章
景川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 下了决定之后就不再更改, 倒是宫如意从原先的横眉冷目毫不留情转而变得有些侧目。
从书房看到载着景川的车子回来时,她转脸对身旁的谭铮道, “脑震荡可能没查出来,景川得再去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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