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皇帝在热河行宫的万树园中与桑格嘉措一道观看了火戏, 已经年越六十的老活佛, 亲自扮演文殊菩萨,为皇帝了一回羌姆(即打鬼, 这是一种黄教的驱鬼舞蹈)。
星月夜,又归至普仁。
皇帝同桑格嘉措在妙法庄严殿中对面而坐。
论经论,谈宗政。浩瀚的星空在外, 清风穿户, 撩动大片大片的经幡。
王疏月牵着大阿哥的手,一道坐在摇动的灯火,静静地下旁着那二人的对谈。
明亮的海灯把皇帝的照在一副巨大的经幡之上。
皇帝盘着腿,坐在蒲团上,腰背笔直, 眉心轻锁。手边放着一盏浊饮的茶(即奶茶, 区别于汉人喜欢喝的清饮茶),此时业已见底。
两个人已经谈论了很久, 话题仍旧艰刻难懂。
其中涉及到部族的信仰与宗教派别的划分,相互渗透, 彼此牵制。
谈至深夜, 又逐渐演变成了对黄教经典, 《菩提道次第广论》, 中“出离心”、“菩提心”、“空性见”三要的辩论。
大阿哥托着脑袋, 从头到尾都听得十分认真。
王疏月撑着下巴, 看看皇帝, 又看看大阿哥,这两个一本正经的男子,他们虽然隔代而生,性格也大相径庭,为人的品性却顺着血脉传承,是那么的相似。
陪在这两个身边,哪怕一言不发,心里也安宁而满足。
想着,不由地笑弯了眼睛。
灯影一晃,大阿哥抬手揉了揉眼睛。
抬头看向她:“和娘娘,您笑什么呀。”
王疏月松开撑下巴的手,低头轻声道:“我在笑啊,上回咱们大阿哥来的时候,还没走到殿里,就趴在你阿玛身上睡着了。这一回,却听得这么入神。”
大阿哥鼓起嘴来:“那年儿臣还小。”
王疏月应道:“是啊,一晃眼,和娘娘的大阿哥,都长这么大了。长大了的大阿哥,听懂了多少。”
大阿哥朝皇帝看去。
皇帝掐着手上扳指,低着头似正在思索着什么。桑格嘉措的言语之中夹杂着藏语,王疏月虽然听不懂,却多少能猜到,他们辩到了形而上学的混沌之处。交锋之间,各有主张。
大阿哥道:“之前说的,儿臣大多听懂了,可是……活佛说的,出离心,菩提心,空性见……儿臣听不大懂。和娘娘,您听得懂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伸手拨了拨灯芯。
面前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将大阿哥的脸照得红扑扑的。
“和娘娘……也不是恨懂。”
“哦……”
大阿哥目光一暗,王疏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哎呀,儿臣长大了,和娘娘就不要捏儿臣了,桑格活佛会笑儿臣的。”
王疏月叠臂趴在他身边,笑道:“哪里大了,你若是大了呀,就会慢慢听懂,你皇阿玛和桑格活佛的经论了。”
大阿哥不解,“为什么大了才听得懂。”
“因为,我佛讲‘苦难即菩提’啊,少年时,无忧无虑,人生八苦皆在外,是亲近不了佛陀的。和娘娘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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