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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二)
    皇帝所有的脾气, 忽然被她那一句:“我不怪你。”给摁灭了。
    抬头又看见了她那双无波的眼睛, 眸中含着水光, 辉映枕边的一盏灯。乌缎般的头发此时全部垂散,有些遮在手臂上, 有些压在脖颈下。金翘和吴宣在榻上堆满了大毛皮子,虽已是三月,却拥得她像一只幼兽。
    “你是不是哭过啊。”她温柔地问出声。
    “放肆, 朕会哭?再胡言乱语, 朕也给你记一顿板子。”
    “你给我记了七八回板子了……等我好了,一并清算了吧。我也不想……总是欠着你。”
    “你……”
    皇帝哽得咳了一声,继而转向一旁,自嘲般地笑了笑,口舌之争上, 王疏月向来是他的死穴。怼不赢, 或者说,舍不得赢, 总之最后他要缴械。此时索性不争了,仰头望着房梁叹道:“算了。”
    一面说, 一面终于站起身, 走到王疏月的榻前, 撩袍屈膝, 蹲下身来。伸手握住她露在细风里的那只手。两个人手掌的温度并不想相同, 她虽被拥在毯子里, 手掌却是冰凉的。皇帝索性用两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掌, 一点一点地将掌心的温度渡给她。
    王疏月慢慢地侧过身,含笑望向他。
    “贺庞。”
    她还在叫他的名讳,这回皇帝没有斥她,认命地笑笑,淡道:
    “说嘛。”
    “我们汉人喜欢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孱弱无力,却越发显得温柔,暖融融的透窗风拢动耳旁的碎发,虽已为人母,但眉目间仍是女子干净的少年温意。
    “那是说,我的命是天定的。我和你的缘分也是天定的,若不是在乾清宫前面跪那一夜,我也就不能走到你身边来。所以啊,你信我嘛,我的身子不是你伤的,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皇帝没有立即应他的话,转而望着她那只纤弱的手。那手的拇指和皇帝自己的拇指轻轻摩挲在一起,克制又温柔的肌肤之亲,让他渐渐松开了喉管。
    “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都猜得到。”
    “我不猜,早就被您气死了。”
    “哈……朕有那么气人吗?”
    “不光气人,有的时候,还有些吓人。”
    “比如呢。”
    “比如……周明吧,这几日恐怕快被你吓死了。”
    皇帝不应声,鼻腔中却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抽出一只手,拂了拂她脸上的碎发。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骂朕。”
    他说完,很接地气地吸了吸鼻子。
    王疏月不禁想去捏捏他的鼻头。
    说起来,皇帝不吼人的时候,看着还算是温柔的。
    “您不恼,好好跟我说话,我就不骂您。”
    “朕什么时候没对你好好说话……”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接着逐渐回忆起过往的相处,交锋。他这个人,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回回都输,还次次不让,这几年被她牵着,该说的,不该说的,胡乱说了好些。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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