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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四)
    夜里风雨如晦, 似乎要将余春的冷全都呕干净。
    皇帝睡前口中包了周明调的黑药膏, 那半张脸肿得比之前还要高些。他在镜子前面纠结了照了好一会儿, 才肯放人进来伺候盥洗。
    外面,何庆和梁安都以为皇帝要做泻火的事, 早早得就把敬事房的人传来在翊坤宫候着,谁知,敬事房的太监眼巴巴地在廊下守到下半夜, 才见张得通亲自举着小灯出来, 冲他摆了摆手。
    “怎么,万岁爷牙齿肿成那样,竟……”
    “想被割舌头吗?”
    “不敢不敢。”
    说着, 忙低了头, 连声道:“奴才告退……”
    又是灰溜溜地被撵走, 敬事房的人搞不明白, 帝妃房事这种在紫禁城里, 无法完全隐蔽在人前人后的事, 他们在各宫的主儿那里都放得开手脚地去办差,唯一在翊坤宫却很不自在, 屡屡吃瘪, 诸多顾虑。
    毕竟是太监。
    大多不大明白情(和谐)欲虽是本性里带出来, 不堪忍耐东西, 但一旦遇上珍而重之的人, 就变得有所忍, 有所敬, 方有所乐。皇帝喜欢她在房事之中的那层模糊的意识,不轻浮,也不献媚。撑着她的温暖的肢体一半真诚,一半荒唐地肆意向他表达。
    但这层意识和她王疏月这个人是一样脆弱的。
    好在,几年过去后,皇帝虽不自知,却逐渐摸出了保护好这层意识的门道。至于他是怎么摸索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摸索出来,就是件很迷的事儿了。
    王疏月听了一夜的雨声。
    时不时地听到皇帝因牙疼而抽气的声音。
    他应该被贺临气得不轻,原本王疏月在回来的路上还在想,如何才能从他的雷霆之怒下,暂时保全贺临,如今看来,像是没有思量的必要了。
    门外小灯微弱的灯光下,皇帝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王疏月身旁,他今日手脚规矩得比什么时候都厉害,一点点情(和谐)欲都不肯在她身上沾带。
    王疏月知道,皇帝牙疼不可能睡着。但整整一个晚上皇帝都没有动,保持着正面仰躺的姿势,硬生生地同她一起到挨了天明。
    四更天,雨停了。
    伶仃的雨从树上滴落下来,落入廊下的水宕子里,叶中黄鹂鸟润了一个晚上的喉咙终于得以放开,嘹亮的鸣叫声勉强逼走了二人的乏意。
    皇帝穿戴完毕,到乾清门听政去了。
    那日御门听政,工部奏报了永定河治河工程竣工之事,其上游石景山上的惠济庙也相继动土。皇帝听后大为开怀,一扫之前贺临堵在他胸口的气,连带把牙疼都压下来了。
    永定河本就是京城最大的一条河流。世人认为,自然界万物皆有灵,先代的帝王皆有“封禅”的习俗,对名山、大河、树木等自然界的物体进行敕封,有的封官,有的封神。皇帝做亲王的时候,曾多次替先帝巡查永定河工,甚至为了确认工程在大寒天里踩着的碎冰渣滓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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