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吧,让你试试。”
说完, 他背过身到香案上去扫看。
王疏月也直起身来:“皇上找什么呢。”
“朕的鼻烟壶放在什么地方, 你这身上的骆驼血太腥了。”
说着,皇帝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不同用于其他畜生, 这骆驼血粘连得厉害,甚至还能扯出丝来。他平时是一尘不染体面惯了, 此时张得通不在,他本想指使王疏月服侍, 但见她那一脸的疲倦, 又做了罢。
可是平时,绢帕盆水这些东西搁在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嘴上不好问, 只得撑着眼睛到处看。
皇帝在生活上的笨拙, 和其在政事上的精明实在是两个极端。
王疏月看着他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不由在一旁掩面笑出了声。
皇帝一个眼风扫过来,她又不得不忍住。
“服侍您洗个澡吧,看您这不自在的。”
皇帝冲着她的手腕扬了扬下巴, “手都伤了, 你还敢沾水。”
王疏月道:“没破皮,不碍事。”
一面说一面抬手替他解脖子上的扣子。
灯下她微微皱着眉, 手腕上有伤, 手指也不如之前的灵活。乌青处其实还是浸了血的, 稍微一动就酸疼。王疏月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 牙齿轻轻咬合着, 却还是忍不吸气。
她这个毛病在皇帝这里一直没有改回来过。本来人都有伤痛。且人有伤痛以后多会矫情忸怩,尤其是女人。
但王疏月不会说。
从皇帝第一次见她,在她脸上烫了一串儿泡子起,她就从来不肯开口说自己身上的感受。
但男人吧…
疼惜一个女子,往往是从这些女人不肯明说的伤害开始的。
其中最深刻的,当属第一次行房。
在床(和谐)上洞穿女人最柔嫩的血肉,让她流泪呻(和谐)吟,至此从感官上,肉(和谐)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收获独独奉献给自己的珍贵眼泪。之后,女人便从一堆凌乱的被褥里站起来,熨贴地走到男人心上了。
所以,王疏月柔弱,她身上的青紫,她月信时的寒疼,她的眼泪,这一切,都渐渗入了皇帝那生铁肌骨的裂缝之中。
不过,对于王疏月皇帝而言,这还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在于桑格嘉措所说的——他们彼此的来处。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满清朝廷的铁骑对前明世道的践踏和奴役。
这似乎和男女之事之间,有着一种诡异荒唐的关联。
征服与被征服的过程之中,无疑也存在伤害,存在着强权者对失败者强加的印记。
但是伤害之后,两代君王在疮痍之上垂手抚慰,修补惊恐万分的人心,承认传承多年的文化,给异族生息的空间,扶持支撑这些从前这些前朝的子民重新开垦田园,生儿育女。
万亩青苗沁目时。
所谓水与舟,民与君,各自试探,斗争,妥协之后,彼此谨慎习得了相处之道。
王疏月不再怕皇帝。
前明遗人内心的不甘,后背的脊梁骨,也快要垮塌了。与此同时,那曾经屠城逼人剃头的刀,也被君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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