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七鼓起勇气反抗,“你不要太张狂,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只要吼一嗓子就会有人来救我。”
“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胡七七委屈的投降,蔫巴着回答:“那还是陪你喝酒吧。”
李隆基温柔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笑道:“这样才乖!”
胡七七猛然跌入他怀里,扑鼻迎来一阵酒香,是尚食局今春新酿的梅花酒,夹着一股清寒的熏香,和陌生的男子气息席卷而至。胡七七担忧的问他,“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不多!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慢慢喝,没数过。”李隆基醉醺醺的笑了笑。
他将胡七七按在案几令一侧,为她倒酒,笑容肆意却颓废。
李隆基是胡七七见过的人中最冷静的人,他简直冷静有些可怕。即使面对梁王武三思的挑衅,他也可以做到冷静自若。他就像个洞悉敌方缺点的战士,知道该如何防守,如何进攻,如何在合适的时机令自己占据有利位置,然后一口将对方吞没。
可是向来谋略得当的他,怎么今日却如此颓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李隆基问她。
胡七七老实回答:“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会发疯。”
李隆基停下倒酒的动作,缓缓一笑,“你觉得我是在发疯?为什么?”
胡七七想起他安慰自己时说的话,不由得心中一暖,“疯就疯吧,没关系,我今夜陪着你一起疯。可是过了今夜,你便没有资格再发疯了,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李隆基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又喝了一杯酒。
胡七七将他的酒杯抢了藏起来,“别喝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你这么喝。如果心里难受,就跟我说说话吧。”
李隆基像个孩似的,张开双手,“我心里难受,你抱抱我!”
胡七七走过去,将他搂住,像是安慰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背,轻轻的哼歌给他听。
李隆基靠在胡七七肩膀上,泪水哭湿了她的衣裳。他这么坚强的人,居然也会哭泣?胡七七觉得匪夷所思。
李隆基哭了许久后,终于开口说话,“昨日是母亲的忌日,今日是她的生辰。我想为她祭奠,却连她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胡七七想起了,他的母亲窦妃因被婢女团儿诬陷为“厌蛊诅咒”,后被圣人秘密处死于宫中,尸骨无踪。
“我也不知父亲被葬在何处,可是每年中元节的时候,我都会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音容笑貌,为他祭奠。真正祭奠一个人,不需要形式,只要你心中记挂着她,她便会知道。”
李隆基抬头,傻傻的问:“是真的吗?”
这个时候的他,褪去一身的锐气,才真的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
胡七七从房间里找出三根西域香,插在金兽图形的香炉上,摆好点心,举起酒杯对香炉跪拜,“窦妃娘娘,今儿是您的生辰,我和三郎备下薄酒和点心,为您贺寿。”
李隆基见她似模似样的祭奠,也跟着她磕了三个头。
胡七七见他对着香炉默默流泪却不发一语,心想他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母亲说吧,但是男孩子一般都不擅长将心里的话讲出来。
哭了一炷香后,李隆基面色疲倦的道:“我困了。”
胡七七捧了一碗蜂蜜水给他醒酒,笑道:“困了就让林妙之扶着你回去睡吧。”
李隆基摇摇头,“我想听你哼着歌儿睡。”
胡七七起身,让人递了热手帕进来给他擦脸。
李隆基夺过她的手帕,冷冷地问:“你就这么想赶我走?还是怕没办法向狄仁柏交代?”
胡七七嗯了一声,想着这件事迟早要说清楚的,不如借整这个机会跟他摊牌,“我跟狄仁柏青梅竹马长大,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希望他受半点伤害。”
“所以你宁愿伤我?”
胡七七叹气:“你能被我伤到吗?你皮肉厚实,连武三思都没办法对付你,更何况是我?”
李隆基闭上眼睛沉默。最令人受伤的事,不是被仇敌伤害,而是无法被喜欢的人在意。他知道自己越界了,不能要更多,否则她会一步步往后退。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李隆基晃悠悠的起身。
胡七七扶着他慢慢往外走。
出门前,李隆基郑重的向她行礼,“谢谢你陪我为母亲贺寿,我今天,很开心。”可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开心的日子了。
胡七七笑道:“以后你心里难受,还是可以找我来喝酒。”
“不喝了,再也不喝了。酒能给人不切实际的勇气和幻想,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今夜起,我要戒酒。”李隆基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我也要试着戒掉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都说不清楚,是在哪一个瞬间对胡七七动了真情。或许是初见时,她那双清凉的眸子,让他无法忘记。或许是农桑酒宴之夜,她不顾一切的回复。或许是她对狄仁柏坚定不移的情义。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找到理由呢?只有不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诸般理由。
胡七七目送他离开后,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隆基和她是同一类人,情爱从来不是他们这种人心里的首要选择,甚至是他们可以舍弃的第一选择。他们自小便经历过生离死别,目送最亲近的人远离,早已明白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靠不住的东西。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日子也能照样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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