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七刚才被王熹微摔到一旁,刚好撞上胡床,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只能张大嘴呼吸,像是搁浅在沙滩上濒临死亡的鱼。
但眼下她顾不上疼痛,只能慢慢爬到王熹微面前,抱住他的腿,想让他停下,“还没有经过三方会审,你不可私自行刑。”
“胡七七,我看你是活腻了,居然还敢拦我!”王熹微愤怒得红了眼睛,抬脚继续往胡七七腹部踹过去。
胡七七被踢飞在墙角,脑子一片漆黑。
刘功曹连忙拉住王熹微,劝道:“她也没说错,文县令对税银案颇为重视,若你真把犯人打死了,我们可没办法交差!”
有了刘功曹相劝,王熹微稍稍冷静下来。
他余怒未消,走到胡七七身边,蹲下,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拎到自己眼前,恶狠狠地道:“你今日窝藏重犯,阻我办案,我便是将你打死,狄仁柏回来了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王熹微说完,掏出一块白手绢,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灰尘,将白手绢丢弃在一旁。
然后他整理衣冠,摇身一变又成了人模狗样的“谦谦君子”。
他扔了一贯钱在地上,微笑而又体贴的道:“胡娘子,真是对不住,官府抓贼将你家的门给踢破了,这些钱是官府赔给你的,你拿去买一张结实点的门吧!”
胡七七含泪看着被揍得脸肿成猪头的徐书生,像一条死狗般被府兵拖着往前走,不知他是死是活。
刘功曹本来已经走到门外,看着捂着肚子半坐在地上的胡七七,有些心疼。
他想起年前,狄老爷还去他府中拜访,谈及了酿酒胡愿意将胡七七过继给他做女儿一事。
她差点成了自己的女儿。
哎,到底也只是个可怜孩子,刘功曹心下一软,去而复返。他将胡七七扶起来,坐到另一张完好无损的胡床上。想了想,又道:“七娘子,我给你说个高兴的事吧。今日,杀死你阿耶的凶手认罪了,她就是住在你家对面的钱娘子。”
“不可能。”胡七七笃定道::“钱娘子不可能是杀死我阿耶的人,一定是有人屈打成招逼她认罪的!”
刘功曹道:“官府没有对她动刑,是她得知丈夫死讯后,自己主动投罪。”
“哇”的一声,门外响起小孩子的哭声。
胡七七一抬头,看见米小钱站在屋外,他刚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米小钱,这不是真的!”胡七七忍下浑身疼痛微笑,试图安抚米小钱。
门板被踢破,棉帘也挡不住冷风的入侵,一眨眼功夫,米小钱就跑得不见踪影。
胡七七顾不上跟刘功曹寒暄,忍着一身的疼痛,追了上去。
在她眼中,今日的米小钱,一如多年前的自己。她也曾认为父亲参与了谋反。因为人人都这么说,也因为母亲从未想过要替父亲翻案。为此,她一直很自卑,因为自己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而感到自卑,所以才会谎称失去了所有记忆,想要与过去一刀两切,想要换个身份堂堂正正的做人。
米小钱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很快就被胡七七追上。
胡七七一把抓住米小钱,劈头盖脸的问:“你是不是觉得钱娘子让你很丢人?你是不是认定她是杀人凶犯?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杀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是被迫承认自己杀了人呢?如果她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呢?如果她是被人屈打成招呢?”
米小钱嚎啕大哭,似乎压根听不进胡七七的话。
胡七七没办法,只好加大嗓门放重话:“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一个堂堂男子汉,不想着怎么把你阿娘从牢房里救出来,只会哭天喊地有什么用?你哭就能让你阿娘洗刷冤屈吗?你哭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吗?米老板已经不在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你都不信她,她还能靠谁?”
她不是真的讨厌听米小钱哭,她知道哭是一种本能,拦是拦不住的。
她只希望米小钱能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小的时候,并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直到很多年后,她认字识文,遍阅史书,才明白命运的无常,才明白父亲的冤屈与无奈。
她不愿意让米小钱重蹈覆辙,再承受一次她当年的痛苦。
当年她不敢质疑父亲是否被人冤枉,是因为她不够强大,不够自信,分不清楚对和错!
米小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结结巴巴,哭得语无伦次:“我.....我真希望她没杀人。虽然她脾气很差,也爱贪小便宜……可她不是个坏人……她还想存钱送我去念书,让我将来做大官,她怎么会杀人?她不会杀人的,不会的……胡伯父是我们家的恩人,她不会杀他的,阿姐,她不是凶手,你要救她。”
“停下来,别哭了!”胡七七冷着脸道:“你现在没有时间哭泣,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与其一直哭泣,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替钱娘子洗刷罪名。你仔细回想一下,初七那日正午时分,她在哪里?”
“可是,可是我、我停不下来!”米小钱试图控制自己不要哭泣,但他无法立刻恢复平静。
胡七七只好陪着他,直到他停止抽泣。
过了一会儿,米小钱终于平静,他记得很清楚,“初七那日,阿娘和阿耶没出门,他们吵了一架。中间阿娘出去了一个时辰,阿耶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
看来钱寡妇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也有足够的犯案时间,胡七七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方法替她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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