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刘诞的脑子里如巨浪翻涌,思索着为何会这样。
可是身边的近臣却并不知他为何久久不动不语。他的国丈石义宽便在身旁小声提醒:“万岁,淮阳王已到,您该下旨让文武出城相迎了。”
他一连出声提醒了三遍,刘诞才缓缓道:“百官出城,放礼炮相迎!”然后挪动沉重的脚步,缓缓的,一步步地下了台阶去。
于是在新帝的带领下,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淮阳王的大军到来,恭贺之词洋溢不断。
而崔行舟到了城门前时,翻身利落下马,同时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女子也下了马来,一起跪在了新帝的面上,口里大声疾呼万岁万万岁。
刘诞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一身飒爽猎装的女子,隐在龙袍宽袖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好久才缓声道:“崔爱卿,快快平身。”
不过崔行舟却开口道:“承蒙万岁隆宠,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微臣惶恐,实在是承受隆恩浩荡,这等场合,原该官服纱帽,衣着更加恭谨些,微臣与众儿郎然而一路风尘仆仆,实在无暇顾及仪容,不周之处,还请万岁见谅!”
刘诞干巴巴道:“无妨,你我也并非第一次相见,爱卿照比以前,可是有礼多了,快些平身……”
饶是新帝这么说,可崔行舟却还不起身,只继续拱手道:“臣之未婚妻柳眠棠当初听闻臣奔赴西北,誓要为国捐躯,便一路相随,虽然不能同驻金甲关,却身在后方,为西北大军筹备草药,协助微臣为国尽忠……此番她也跟随微臣一路回来,还望万岁见谅!”
古往今来,跟随夫君上阵的贤德女子比比皆是,都是可入女德教本的典范。
崔行舟当着夹道百姓和满朝文武的面前,大声地点名了柳眠棠乃是她未婚妻的身份,便是过了明堂。
身为天子,在这等欢庆的场合里,若是变脸申斥,都是极为煞风景,而且伤害自己圣名的。
刘诞知道自己此时,应该云淡风轻,只假作不认识柳眠棠,微笑着让这对身前的伉俪平身才是。
可是满嘴的虚伪之言堆砌在嘴边,刘诞就是说不出来。
以前,他以为柳眠棠委身给一个平凡商贾时,他可以忍耐大度。一是因为顾全大局,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男子不配!
这就好比将一朵鲜花寄养在无名的花圃里粪堆里,不过是暂时存放,总不会叫它一直落地生根。
可是刘诞现如今发觉,他一心呵护的鲜花并不是藏在深山无人赏识 ,而是一早就落在了王侯的私园里,被人日日照拂鉴赏,捧在的心头不容他人染指半分。
一旦发觉拥有眠棠之人,无论学识本领地位都不差于自己之后,那等子的醋意,竟是后知后觉如海啸一般袭涌心头。
崔行舟怎么敢!竟然让眠棠成为了他的私物!
石义宽可是发觉了万岁一直不对劲,今日这等场合,乃是新帝树立威仪的大好时机,在国人面前,容不得半点闪失,只能在一旁又是小声提醒。
刘诞忍了又忍,终于慢慢开口道:“爱卿由此佳人倾心相随,着实是大燕的佳话一场,待一会宫宴,朕倒是要好好听一听二位相识一场的过程……”
于是城门相迎,总算是得以体面而妥帖的过去了。
当崔行舟率领自己的将军们随着百官入城后,大军便驻扎在城门不到五百米之处,军帐绵延,大开流水宴席,享受着天子恩赐。
而宫宴也在丝竹金钟的优雅曼声里,开始隆重举行了。
刘诞携石皇后坐在龙椅高座上,命宫女开宴,摆出珍馐佳肴。
那位石皇后,生育完龙子之后,似乎更见富态。不过她为人亲和豪爽,就算一身凤冠宫服,也不失地气地对崔行舟的未婚妻道:“入了宫,便如进了自己家,爱吃些什么,尽可自己夹,千万别太拘谨,像我以前入宫一般,干瞪着满桌子的酒菜,拎了空肚囊出宫!”
刘诞许是习惯了皇后的直爽,到没有说什么。
可是下面的国丈石大人却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着自己女儿注意凤仪威严。
他如今吃的后悔药,真是按车来算。若是当初早早知道了刘诞的真身,他可不会嫁个粗鄙的庶女给万岁。她的娘亲,是自己还在军中做小吏时纳的。那时候家境不好,她身为庶女也没有得什么金贵的女学管教。闹得现在坐在后位上的这位女儿总是时不时露出穷人乍富的底子来,颇有些端不上台面。
不过眠棠却觉得这位石小姐说话很直爽,冲着她施礼敬谢道:“请皇后放心,民女定然拣选着可心的吃,不会辜负了二圣厚待。”
石皇后一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在灵泉镇的瓷铺子里见过这女子,看她爽利应承,并没有其他侯府贵女的扭捏矜持,不禁也是一喜,只夹了一筷子的水晶肘子皮,大口地吃了起来。
崔行舟见了,笑得儒雅风轻,冲着刘诞拱手道:“臣就在边疆,未及恭迎万岁登基,心中一直惶恐,可今日见了万岁的仁厚,皇后娘娘的宽仁,心里自如沐和煦春风,感受皇恩无边。”
眠棠学着皇后,也正夹着水晶肘子皮,听崔行舟突然拍起马屁来,便微微歪头看着她。
那等子娇俏而虔诚的模样,看在刘诞的眼中,又是一阵心里发堵。
今日的宫宴,乃是对功臣封赏。
所以刘诞决定先过了场面,再私下里审问崔行舟,是如何骗了眠棠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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