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头里,商会一时热闹极了,众位老爷将贺二爷与贺三小姐围得水泄不通。直直追问廉家毁了单子,那他们备了的料该怎么办?
一时间,诸位同仁再不见喝汤吃肉的和谐,吵闹得有些失控。
眠棠倒是清楚内里的缘由。看着贺二爷忍气吞声,频频怒瞪贺珍的样子,有点替三姑娘不落忍。于是她开口解围道:“行啦行啦,都少说几句吧。瓷器原料又不是米面,放久了会生虫子。诸位备下了,也省的日后求爷爷告买奶奶的选买不是?”
这几位老爷事先商量好要从贺家嘴里扣出赔偿金,听崔夫人这么一说,立刻不干了,阴阳怪气道:“我们可不像你,接的都是廉家的零碎单子,自然不受损失,有得空闲在这做好人!”
柳眠棠被几位老爷怼,却也不恼,微笑道:“我这也是好心,不希望诸位伤了和气,好好好,容我说了正事,你们再管贺老爷要赔偿也不会迟。”
说完,她径直说道:“贺三小姐,你前些日子跟我提过,那淮阳王府跟崔家不走一个单子。太妃用惯了贺家瓷器,想来儿子大婚,还是请管事来选买的。到时候哪个单子有肥水,还是要给我们玉烧瓷铺留些啊!”
贺珍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柳娘子在这节骨眼儿说些压根没影儿事情的用意,当下连忙接道:“哎呀,这事还未定,夫人怎么就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了……”
这两位虽然不是结拜的异姓姐妹,但是配合起来十分自然流畅,糊弄得那些老爷有些迟疑,猛然醒悟自己有些短视了,原来贺家手里还有王府的订单子。于是一个个都缓下脸皮,将话往回拉。
而贺珍借口着要去柳眠棠的瓷铺看她新订的染料成色,便拉着柳眠棠先一步出了商会。
待走出了青石巷子,贺珍不由得感激道:“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脱身不得,只是回去少不得被爹爹骂。只是,你说的那王府单子也没有踪影。如今廉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恼我,若是撺掇太妃也不再光顾贺家,其他的老爷岂不是又要闹我爹?”
关于这点,柳眠棠倒不愁,笑着将汗巾子掖在腰间道:“用吊起的萝卜逗弄驴,只管骗着驴子往前走就是了,还管它能不能吃上?这样的道理,不用我说给三小姐听吧?”
贺珍虽然为人干练,但是她家一直走皇商的路子,自带高傲矜持。在“奸商”一道上,显然不如柳眠棠无师自通的醇熟。
贺珍自问贺家若没有前人留下的手艺,打下的基础,贺家肯定不会走得这么顺。
单论安身立命的本事来说,她和父亲都远远不如这位异乡来的柳娘子。
这么想着,贺珍倒是拉起了柳眠棠的手说:“最近我疏懒了交际,也没顾得上请你吃茶。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你去酥宝斋吃点心,走!”
柳眠棠也是闲着无事,自然一笑,便也跟着贺三姑娘去吃点心了。
酥宝斋的点心是有名的好吃,所以去那吃茶,一般都是要预定的。幸好贺家因着生意需要,在那长年留着雅间,并不用预定。
只是今日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看见酥宝斋的门口停靠着三四辆华美的马车。
伙计迎了过去,一看是贺三小姐,一脸歉意道:“三小姐,实在对不住,今日这二楼的雅间全叫贵客定了,不过他们也是吃完茶快走了……要不,您先在一楼散座等一等?”
贺珍听了很不满意:“我们贺家可是一次性给足了封银,常年包下了楼上留仙居,怎么我不来,便转身包给了外人?”
那伙计也是脸一苦道:“这不是来了贵客嘛!怎么能不小心逢迎?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当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小心过活,他们人多,雅间实在不够用,还望三小姐担待一二。”
这几位客人也不知什么来历,一个个身着华衫出手阔错,光是赏银就有十余两,他们自然不好阻拦不让进雅间。
原以为这个时候贺家不会来人,暂时用一用雅间也无妨,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贺家居然也来人了!
贺珍看看店外的车马,看着不像寻常的商家,说不得是哪个府里的贵人。她们家总是跟官家打交道,自然知道谨言慎行的要义,于是便不再多言。
柳眠棠也在一旁道:“算了,我们还是改在别处去吃吧。”
就在她俩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二楼的雕花扶梯上却一阵人语声喧哗,走下了几位谈笑风生的男子。
而被众星捧月的那位走在最前头,他膀阔腰圆,脸膛黝黑,看上去,很是魁伟。只是他的打扮当真有些另类,披散着长发,一身出家僧侣贯穿的细麻宽袍,那袍子一看就是特质的,细麻里掺杂着若隐若现的银线。一只大掌上缠绕着一串金丝香木的佛珠,佛珠的吊坠乃是玉制的嵌蝉,看上去好像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居士。
只是这位爷的一双豹眼里,全不见居士该有的淡薄致远,那目光炯炯,看人好似往人的肉里盯。
眠棠无意间抬头,正好跟这位僧袍壮汉对视,被他如虎狼一般的眼儿紧盯着,顿觉不舒服,立刻侧身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打算避让开来,让这些男客先走。
可是那男人无意中嫖了一眼,待看到眠棠时,那眼儿不由自主地被这女子的绝色吸引,倒是缓下了脚步,冲着身后的人笑道:“都说灵泉镇的瓷器美,我看是人美才对。这般的莹白赛雪的女子,当真是瓷人雕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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