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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棠没有说话,只是用纤细的长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拄着的手杖。
    这个李妈妈同自己呛话已经有多次了,她不知道自己生病前是如何掌家的,可总觉得自己似乎容不得这个。
    不过一场大病,不光是掏虚了她的身体,还将她的脑子里的记忆烧得七七八八。
    许多的事情,她都记得不够周全了。只记得自己叫柳眠棠,是沛山昔日望族柳家的小女儿,十岁丧母,有个年长她五岁的哥哥。因为柳家几代挥霍,钱银空虚,父亲便给她定了门赚钱的亲事,远嫁京师的商贾崔家,得了一笔天价的彩礼。
    犹记得她当初出嫁时,是多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只觉得自己是被父亲卖了一般。
    如今远是远了,可嫁人后的事情,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段记忆如同被裹着层层绵密的厚茧,不知藏在哪处去了。
    幸而她的夫君性子还好,并没有因为她初醒来时的惊恐发作而厌弃她,而是请了郎中诊治,名贵山参药材也没有间断过,舍了大半家财,总算是在鬼门关前,将她这条残命扯救了回来。
    可她缠绵久病,甚是耗费银两,待得过了这么一年,夫家的财力也大不如前。
    出远门的夫君托人给她带话,说是京师的店铺已经顶账给了别人,家里的生意如今移到了江南,她须得打点行装,来灵泉镇定居。
    从生病失忆以来,一年的时间,足够让柳眠棠可以平稳失忆后彷徨无措的心情。
    听夫君说,柳家在三年前的岱山书院一案里受了牵连,父亲落罪被斩,兄长也含冤入狱,发配岭南。
    惊闻噩耗,她内心深处倒不觉得意外。
    柳家的腐朽,早就在她没有出嫁前便显露迹象了。父亲虽对她的冷落无视,可对兄长却是一味纵容宠溺,捐财买官,为柳家的祸事埋下了隐患。
    虽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可是失去这几年记忆的她来说依然是沉重的打击。听闻了父亲的惨死,兄长的遭遇后,她难受得连续几日吃不下饭。
    后来还是夫君硬捏着她的下巴给她灌入了半碗汤水,然后冷声道:“老早之前的事情了,你不过是失忆,又难过一场而已。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哪有跟着去死的道理?被你柳家父子害死的那些个书生的家眷也没有寻死觅活,你饿死自己,是要替你父亲赔罪不成?”
    这话说得如同犀利的刀子,让她有些无法招架,可也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将她从难以抑制的悲戚里扯拽了出来。
    望族柳家早就不存在了,活着的,总还要活下去。
    夫君不善言辞,平日见她并不多言,却是个能依靠的男儿,并没有因为她娘家败落得不成样子,而嫌弃她。
    既然如此,她总不好借口着生病,拖累她的夫君分神。
    尤其是听李妈妈脸告诉她,为了给她医病,害得夫君分心,店铺经营不当,损失了大笔的银两后,柳眠棠更是有些愧疚难当,立意做好他的贤内助,让夫君可以安心经营,不至于赔光了家当。
    如今,她终于落脚灵泉镇,这里便是她以后的家。可是这李妈妈似乎总是待她不善,似乎她曾经对不住夫君一般。
    老奴虽刁,但柳眠棠并没有发作。崔家现在大不如前,肯留下的都是忠心的老仆。她初来乍到,也不好拿着主母的派头发落了李妈妈,寒了旁的下人的心。但总要事后旁敲侧击一番。
    实在不行,将李妈妈派到夫君的店铺上做事也好。
    想到这,她的心情一松。未来的日子也许就如这灵泉二月的春风一般,料峭寒气后,便是无尽的暖煦了。
    虽然柳眠棠是刚到此处,但箱笼衣物都是一早就送过来的。只是衣服被子放得有些没章法,散乱地扔甩在了衣箱里。
    柳眠棠喊李妈妈入屋整理箱子,可是李妈妈的声音却在不远处的小厨房里传了过来:“东家一会要来,奴家须得先打点了酒菜,那衣服且容明日再收拾!”
    李妈妈再次呛声,可此话有理,总不能叫夫君回来还空等饭菜。
    柳眠棠身边只有两个婆子,一个是李妈妈,一个是做粗使的哑巴。现在两个婆子都在厨下劈柴烧饭,这屋子里的事情,便须得她自己动手去做了。
    生病之后,她的腿脚不耐久站,于是干脆搬了椅子坐在窗下,一件件的折叠着衣服。
    这些衣裙,洗得都有些发旧了,大都是一年前夫君命人给她扯布添置的,那之后,便再未添新衣。
    不过夫君现在生意难做,有得衣穿就好,她并不挑拣着这些。
    但是……这箱笼里的衣服都是她的,并无夫君崔九的半缕衣衫。
    难道夫君的行李还没有搬过来吗?崔眠棠心里不免有些疑问。
    就在她思踱的时候,屋宅的大门前传来了马车碾压石板的声音,又传来宅门开启的声响。
    柳眠棠正坐在窗边,探头望过去,只见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绕过屋前的影壁,大步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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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此时快要黄昏,金辉余洒,落在男子优雅贵气的脸庞上,显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浓密的剑眉下的那一双眼,不怒自威。
    这是个英俊逼人的男子,高挺的鼻子下,那张薄唇的嘴角似乎天生含笑,总是微微上翘,倒是冲淡了几分他眸子里透出的肃杀阴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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