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说出来教娘娘笑话,是妾身在园子里头,走路没有走稳当,跌了一跤,把头给跌破了。”
容晚初眉梢微压。
戚夫人悄悄抬起眼来,向她面上溜了一眼,没有看到有什么不耐烦的,稍稍放了心,跟着又道:“前头已经请了太医到府上来,也开了方子的,瞧着有些吓人,不过是皮外的伤,其实已有些好了。”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园子里洒扫的仆役也不能轻纵了才是。”
戚夫人低声道:“素日里看他们都还算勤谨的。”
她看容晚初微微沉了脸,就噤了声,想了一想,又道:“妾身回去就好好地教导他们。”
她态度十分的认真,即使是以容晚初的眼光来看,她此刻也是字字句句都出自本心。
容婴说,他看到戚恺抓着戚夫人的头撞在假山上。
如今伤痕犹在,敷上了厚厚的膏贴。
受伤的人却是她自己走路不稳跌伤了头。
容晚初专注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就有些抑制不住的瑟缩,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侍女的衣袖。
容晚初看了绿腰一眼,道:“本宫这里又不吃人。”
绿腰面上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她屈下膝来向容晚初行礼,神态十分的恭敬,道:“是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戚夫人急道:“怎么是你没有服侍好我呢?你素日里最贴我心的。”
又转回头来对着容晚初,神态十分的恳切,道:“娘娘,这丫头是最周全的性子,都是为妾身自己不经意,倒连累了她。您不要责怪她了。”
一主一仆,倒是恩义重如山。
容晚初像是看了场戏似的,抚着茶盏柔润的圆弧,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话,戚夫人原本就有些胆怵,更不敢再说别的。
绿腰屈着膝、低着头,看不到也听不到上首的情形,冷汗沿着鬓角涔/涔地往下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罢了,既然夫人这样温善宽容,本宫也不是不讲理,非要做这个恶人。”
她笑道:“瞧把这丫头吓的。”
就侧头叫了一声“阿敏”:“请下去吃口茶压压惊。”
阿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绿腰的身边。
绿腰有些惊愕,急急地道:“奴婢要在夫人身边服侍……”
阿敏已经温声笑道:“宫里着许多人,难道还服侍不好夫人一个!”
就拉着绿腰的手,看似亲密实则强硬地带了人下去。
乍然离了体己倚重的丫头,戚夫人有些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
容晚初面上带着笑意,冷眼打量着她,只觉得她比起上一回相见,不过一、两个月的时候,却凭生出许多违和感。
就好像一根草失了扎在地里的根系,上头看上去还郁郁青青的,可是总有种一阵风来就会吹折的虚飘。
这种感觉十分的玄妙,即使是容晚初也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错觉。
她低下头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戚夫人失了绿腰,不安地辗转了一回,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缩在椅子里,两只手搭在膝头,一对拇指绞扭着掌心里的帕子,看上去却是温顺又端庄的。
容晚初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忽然问道:“上回二叔托夫人向本宫转达什么话,可巧后来事情多,本宫竟给忘了,若不是今儿见着夫人想了起来,”她微微抿唇,神色和缓地问道:“怎么二叔竟也没有再来同本宫说呢?”
戚夫人茫然地抬起了头。
容晚初细细地认着她的表情,又道:“二叔既托了夫人的口,想必不是寻常的琐事。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岂不是在本宫这里耽搁了。”
戚夫人嗫喏道:“回娘娘的话,妾身、妾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您和二老爷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事情交给妾身来做。”
容晚初轻轻地“哦”了一声。
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满不满意来,戚夫人有些惶恐,生怕是自己误了正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容玄渡曾托过她什么事。
她喃喃地道:“男女有别!何况老爷还不在府里,妾身只在内院里走动,向来都没有同二老爷说过一句话的……”
她说着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容晚初放下了茶盏,离了座椅亲自走到她面前来,抽了手中的帕子给她,温声道:“是本宫记差了事,倒教夫人受惊了。”
戚夫人很少与她这样近地接触,不由得吓了一跳,甚至向后缩了缩身子。
但她语气低柔,神态温和,放低了姿态,全然是包容和愧疚,让戚夫人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抽噎了一下,眼泪在睫上要掉不掉的,战战兢兢地接了容晚初的帕子,小声道:“娘娘日理万机,妾身这些小事,不值得娘娘牵挂。”
容晚初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有股说不清的猜测乱糟糟的,在脑中翻江倒海,让她不得不强行转开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戚夫人真的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脆弱易感了。
更胆小,更怯懦,更惊惶。
就像是只失家的兔子,赖以藏身的草丛被翻了一回又一回,渐渐连小风吹过都不由得惶然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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