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不免有些悲戚。
她和玛瑙,昨儿下午还因为一点琐事,在娘娘跟前小小地拌了一回嘴。
玛瑙还同她说“你服侍娘娘出门去受惊吃了苦,我不同你一般见识”,宽容地原谅了她。
再往前头说,昨儿一大早上,她还因为起床没看见玛瑙的人影,急慌慌地找了她一圈。
好端端的人。
翡翠心里头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地不能释怀。
甄漪澜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把件越转越急,到将要脱手的地步,又如梦初醒地搁在了一边。
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把翡翠的心思重新拉了回来。
她原以为娘娘还要问上两句,没想到甄漪澜话锋一转,已经问起别的事来:“昨儿在广场上,那凶兽发狂扑咬陛下,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你可打听清楚了没有?”
狻猊发狂的事已经被龙禁卫封了口,尤其是陷了一个天子近身的内监,宫里头关于这件事就变得尤为忌讳起来,更何况往常这些事总是玛瑙经手的多些……
翡翠觉得自己像是失了一只手、一只脚似的举步维艰。
她敛去了心里的哀切,把几经周折打探到的、具体的情形一一地说给了甄漪澜听。
还没有说到容婴一枪把那狻猊兽刺得仆倒在地上,一错眼却看见了甄漪澜一片煞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翡翠吓了一跳。
她顾不上继续回话,跳起来就出门去亲手替甄漪澜灌了个汤婆子。
甄漪澜怔怔地握着那只汤婆子,却觉得手脚都麻木到僵硬了。
她问道:“你是说皇帝什么都不顾了,还记得要把贵妃挡在自己的身后?”
她语调喃喃的,甚至不像是“不可置信”,而只是将这件事当作自己听错了,还反过来问道:“你是不是记错了,不是皇帝把贵妃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翡翠从没看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几乎要跟着怀疑自己了。
她道:“奴婢下了重金,问了两、三个人,都是这样说的。”
她忍不住道:“何况陛下还受了伤,贵妃娘娘却安然无恙,连头发丝都没有碰掉一根。”
新滚的汤婆子即使隔着暖套,手在上头搁久了也会有些热痛,甄漪澜蜷起了指头,心里好像撕开个大口子,风雪“呼呼”地往里头涌。
她歪着头,目光有些无神地落在翡翠的身上,半晌,忽然哑着声音道:“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作者有话要说:
七哥:你们套路太多了,自己玩吧,我回家抱媳妇去了。
第63章 血玲珑(4)
甄漪澜的脸转在翡翠的方向,目光却失了神采,不像是在看着翡翠,反而像是恍神。
翡翠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缘故的冷。
她觉得自己被关在个罩子里,被一条毒蛇牢牢地看住了——但她晃了晃脑袋,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坐着的仍旧是一向温柔而有法度的主子姑娘,微微地低了头,侧脸说不出的好看和憔悴。
这种憔悴,又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
就连玛瑙没了,甄漪澜都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们家的娘娘,从来也没有显出对皇帝陛下有多么的看重——那个时候她和玛瑙那样地劝着,娘娘却都一副随分从时、不争不抢的样儿。
难道姑娘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对皇帝情根深种?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把话说得再婉转些才是。
翡翠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她嗫喏着想要描补一二。
甄漪澜却疲惫地挥了挥手。
翡翠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低头站了。
甄漪澜心里翻江倒海的。
容晚初,可真是好命。
出身那样的煊赫,那样强大、雍容,在朝野间盛名远扬、人人敬重的容大人,是她亲生的父亲。
虽然生/母早逝,但容大人对发妻又那样尊重,守妻三年孝才续娶,也正因此,继夫人虽然出身贵重,也要对原配子女无比的敬重。
她还有个好哥哥,愿意照顾她、护持她不说,还文韬武略,在年青一代的士子里,样样都占得头筹。
谁家的父母教导自家儿孙的时候,不曾说一句“比比容家的婴公子”?
甄漪澜倚在罗汉榻上,不自觉地扣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就是她的大伯父、甄家的当家人甄恪,与容大人面和心不和的,当日都想为自己的嫡子、她的二堂兄求娶容晚初。
她们家的长房和二房、三房,是处处都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这一辈子都要抬头看着容晚初了。
她们却一道进了宫。
她的心又重新活泛了回来。
皇帝心里头有个狐狸精占着,她和容晚初虽然肩膀略有高低,但踮踮脚也够得上——她们都不过在这宫里头打发下半辈子的时光罢了。
她以为她们又成了一样的人。
结果解颐宫的床板还没有睡热,容晚初又成了凰权在手、炙手可热的宠妃。
那殷长阑把容晚初捧得高高的,她们都不过是云彩底下的泥。
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凭什么就能把容晚初护得这宫里人人都给她让步?
他难道就不知道,皇帝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要动摇国本,他难道就不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做皇妃的原本应该主动保护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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