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跟在最后,并没有注意到容婴的神色,殷长阑虽然感受到背上如芒的视线,却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台阶下抚了抚容晚初的发鬟,温声道:“回去吧,夜里早些休息。”
容晚初这一晚在他面前心里就没有太平过,小声地道:“你也是。”
她脸颊透着粉,在檐下宫灯柔暖的光晕里,显出格外的可口来。
可惜容婴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
殷长阑有些遗憾地徐徐出了口气,催促道:“快回去,外头冷。”
君臣两人又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分别上了车。
容晚初目送着辇车辘辘地驶进了夜色里,才抬手握住了仍旧烧红滚烫的脸颊,被宫人拥簇着返身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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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而温柔的光线里,有人从佛龛前的蒲团上站起了身。
她起身的时候微微有些踉跄,在门外服侍着的宫人就轻手轻脚地迈进了屋,扶着她走到一旁的矮榻上,替她撩起了垂落的裙摆。
中衣的布料柔软细腻,膝盖的位置缚着两片垫布,侍女手底下放得轻柔,替她按着小/腿,将绑带解了下来。
隔着厚实暄软的垫布,膝下白/皙的皮肤依旧硌出了一大/片红,侍女不由得有些心痛地道:“娘娘,太医都说您不能日日都跪这样久。”
“不过跪七日的经,并不碍事。”
霜雪般皎洁清冷的面容上微微染了沉郁,声音也低低的,霍皎轻声道:“毕竟就要过年了。”
侍女小声道:“娘娘明明这样诚心诚意地祈福,却不叫陛下知道也就算了,哪怕给贵妃娘娘漏一点风声,也好过这样一声不吭的……”
“我跪经祈福,为的是我的心,又不是为了要谁见我的好。”霍皎微微撩起眼睫,警示式地看了侍女一眼,道:“倘若本宫听见外头有人混说,我这里也容不得人。”
她虽然脾性清冷,但并不是苛刻的性子,更少有这样严厉的言辞,侍女被她警诫了,也轻易不敢造次,就温驯地应了声“是”。
霍皎眼睫重新密密地垂了下去。
侍女知道娘娘总有些不言不语的心事,并不打扰她,就不轻不重地捏/揉着她的小/腿,替她放松直直绷了这大半天的筋骨。
佛堂里半晌都没有响动,那侍女替霍皎揉完了腿,见她重新站起身来,又到佛龛边上拈起了香,不由得道:“娘娘。”
她道:“娘娘,您今日真的不能再跪了。”
霍皎恍若不闻地微微垂着头,小指粗的香头已经挨近了莲灯上的火苗。
她跪经的香是高香,檀紫色的表面上,金粉的蝇头小楷细细地写着经文,一炷烧过少说也要半个时辰,那侍女有些焦虑,劝阻道:“娘娘,您的心至诚,就是天皇佛祖感应,也只有念您好的。只是身子到底是自己的,伤了腿、骨头,这不是容易的事。”
她全为霍皎考量,话说得恳切,胡乱中甚至要讲起主子的闲话来:“您只看馥宁郡主……”
“罢了。”霍皎抬起手来打断了她。
不知道被侍女的哪一句话戳中了心事,霍皎当真就这样放下了手里的香,对着佛龛拜了一拜,在心里静静地祈愿了一回,束手退了出来。
侍女微微吁了口气,连忙跟上去扶住了她。
霍皎脚步不疾不徐,侍女跟在她的身边,悄悄地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却听见她忽然开口道:“贵妃娘娘这几日忙不忙?替我递个帖子。”
侍女应了声,就道:“听说贵妃娘娘的兄长今日进宫来探望,想必今儿是不得闲的了。”
她随口说着,却察觉被自己搀住的手臂微微地绷紧了,脚下也停了下来,问道:“容将军回京了?”
察觉到自己仿佛有些失态,霍皎垂下了眼,轻声道:“听说柳州僻远,民风素悍……王师出征未久,实在是令人担忧。”
侍女不疑有他,但笑道:“奴婢也是早间出门,碰上了凤池宫的姐妹,听见提了一嘴,兴许听岔了也未可知。”
见霍皎仍有些怏怏的,就劝慰道:“天威煌煌,必能无往不克的,娘娘就是太过悲天悯人了些。”
霍皎抿起唇,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凤池宫接了帖子,倒很快就有人亲自来送回信:“德妃娘娘祺安。我们娘娘说,德妃娘娘难得有兴致出门,娘娘自然在宫中扫雪烹茶,相迎娘娘。”
霍皎顿了一顿,浅笑道:“倘若贵妃娘娘有客,本宫便不去叨扰了。”
廉尚宫笑道:“娘娘今日有暇,并没有客的。”
霍皎就微微点了点头。
她过凤池宫来的时候,容晚初果然正闲暇,倚在当窗的榻上看阿讷调/教宫人。
两个新选上来的宫女都是何氏精挑细选的上等,规矩只有好的,跟在后头学了几天,就慢慢地上了手。
容晚初并不管这些琐事,随口喊的还是用惯的旧人,这时候听着阿讷“捐红”、“白芍”地叫着,倒生出些兴致,问道:“好好的女孩儿,怎么名字取得这样随意。”
两个宫人都不由得有些赧然,道:“原是进宫来的时候,教引嬷嬷随口取的,和同来的姊妹们一般序齿……”
这宫里头,普普通通的宫娥内侍,连性命都不值一钱,何况是名字呢。
容晚初旋就想通了里头的缘故,不由得微微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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