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微微地叹了口气,见那老太医并没有再说别的,就独自走了过来,在她床边坐了,温声道:“不怕了,没有事的。”
翁明珠从她靠近来,就握住了她的衣袖,闻言眼中就涌/出泪来,先时还只是大颗大颗地落着,后来实在难以自控,蜷着身子将脸埋进她袖底,肩膀都抽/搐了起来。
她这样剧烈地哭着,又发不出声音,实在是凄楚极了,容晚初都怕她挣伤了喉咙,就问那老太医道:“喝一点热水碍不碍事?”
那老太医点了头,宫人就倒了一杯温水来,扶着翁明珠的肩,喂她喝了下去。
翁明珠被这一杯温热的水稍稍抚了心神,
容晚初就陪着她坐在这里,也没有急着问她前头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点安静让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得到了一点安抚,使得她一直在颤抖的肩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那老太医开完了方子,就交给了身边的宫女。
他站起身来的动作再一次惊动了翁明珠,她有些惶恐地捏紧了手里属于容晚初的衣袖,微微的牵扯感让容晚初的目光重新从药方移到了她的身上。
“娘娘。”她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过一样嘶哑,发声的时候嘴唇也在不停地抖,她道:“娘娘,我想回家去。”
她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瑟缩,她低声道:“有人、那个人把我、好用力地往水里按……娘娘,我是会水的……”
容晚初记起她第一回见到翁明珠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趴在船舷边上钓鱼,是一副对水边十分熟悉的模样。
她微微沉默了片刻,在愤怒之外,更有些难言的怜惜。
她柔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养好了身子,我就教人送你回家去。”
翁明珠十分的亲近信任她,见她答应下来,就眨着眼睛,费力地露出个笑来。
她身上的泥水被宫人拿热巾子擦过,但没有沐浴过,到底不甚清净,容晚初抬手摸了摸她长发披落的发顶,安抚地道:“跟我回宫去住,你愿不愿意?”
翁明珠眼睛一亮,握住了她的手腕,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道:“那就这样定了,你先休息,等一等就跟着我走。”
她站起身来,翁明珠就顺从地放开了她的手,翁明珠身边的侍女听到容晚初要接人到凤池宫去住,虽然小主人如今还是这副模样,仍旧掩不住面上露出喜色,洋洋地上前来服侍。
储秀宫的秀女们已经住了这些日子,宫里头却连个响动都没有,就像是半空里飘悠悠的风筝,没有个着落之处。
如今三位娘娘都是独居,皇帝也并没有旁的嫔妃,一旦有人被简拔走了,往后的日子还不是青云直上、富贵可期?
何况还是圣眷最贵重的贵妃娘娘呢。
双蕙二人面上心里都欢喜得像是提前过了年,翁明珠抿着唇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神色温和的容晚初,最后没有理会两个侍女的殷勤,只重新仰躺回了床/上,被子跟着高高地拉了起来。
容晚初已经出了门去。
立在后头的阿敏也把两个侍女打量了一眼,指了两个凤池宫的小宫女留在屋里帮忙,才转身跟了出去。
被单独带出来问话的几个人分散在各个房间里,容晚初转过廊角,一旁的耳房里就有人提着裙角追了出来,叫道:“贵妃娘娘!”
容晚初驻足回首。
同在房中的女官也赶了出来,防备性地挡在了她和容晚初中间,道:“许姑娘,您请回房去吧。”
许氏却只是咬住了唇,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睁大了,问道:“贵妃娘娘,您如今是后宫懿范,但却这样的偏袒翁氏,难道也符合圣人之训吗?”
容晚初被她问得微微一怔,旋即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执帕虚掩了口,笑声低柔而清晰,让许氏一张脸涨得透红,道:“敢问妾身哪一句话说得引了娘娘的开颜?”
容晚初含笑道:“许姑娘说得很对,本宫肆意妄为、蔑视宫规,全不合圣人之训。”
她收了笑声,反问道:“那又如何?”
许氏张口结舌。
她面上红的要滴血,又是羞恼、又是愤恨,容晚初已经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仍旧沿着回廊往前去了。
女官挡住了许氏的脚步,道:“许姑娘,我们娘娘护短得很,您也不必让我们为难。”
凤池宫的众人都过去了,许氏听见队尾有两个小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娘娘要带了翁姑娘回宫去,难道真要荐翁姑娘也做娘娘?”
另一个笑道:“我看也难说得很,兴许娘娘就喜欢这样直率天真的呢……”
一行人越走越远了,声音也愈低至不见。
连宫人都说容贵妃喜欢直率天真的,却分明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许氏恨恨地跺了跺脚,看着那拦着路不肯移动的女官,赌气似地道:“你在这里干巴巴问我有什么用?翁氏落了水,同我又有什么相干?现放着一个恨她恨得眼都绿了的在那里,你们一个个却都跟瞎子似的,问都没有人问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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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了黑,三、四名绯、紫色袍的大臣从殷长阑的书房中退了出来。
值勤的龙禁卫送了几位大人出宫。
李盈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殷长阑靠在椅子里微微闭着眼养神,听见他的脚步声,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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