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还披着出门的大毛衣裳,先回了后殿更了衣,徐徐地吃了半盏热茶,才起身往暖厅里去。
宋尚宫和崔掌事面对面地坐着,都只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尖尖,姿态十分的恭敬,乃至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
看见容晚初进门,又齐齐地站起身来问安。
容晚初笑微微的,只叫“请起”,态度十分的温和,目光从暖厅里的几个人身上一一地扫过去。
宋尚宫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似的,在听到容晚初叫起的时候,仿佛还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崔掌事一张脸紧紧地绷着——她平日里多半也是这样的一副神态,两条八字纹重重地皴着,在她原本并不衰老的面颊上犁出沟壑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官,低低地垂着头,容晚初看不见她的脸。
那女官或许是感应到了容晚初的视线,极快地抬了抬头,又很快低了回去。
容晚初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位姑姑所来何事?”
崔掌事一时没有出声,宋尚宫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书札来,道:“娘娘曾说要宁寿宫出一份章程,如今已有了,娘娘可要过目?”
容晚初笑道:“姑姑辛苦了。”
宋尚宫也跟着笑道:“娘娘日理万机,都不觉得辛苦,奴婢做这点子小事,又当得什么。”
态度十分的诚恳、认真。
阿讷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札子,快步走到了主位旁边。
容晚初接过侍女递来的书札,没有急着翻,先看着宋尚宫笑了笑。
她神色平和,宋尚宫一时拿不准她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心中忽然重新升起了些许不安。
容晚初就翻开了纸页。
宋尚宫并不清楚容晚初会不会看账、算账,这封总账看起来也十分的缜密,单是在外头看着就颇有厚度,细看来条条目目详细至极,偏偏字也是小小的簪花楷,就是个积年的老账房来看,也要一时半刻晕过眼去。
容晚初微微一笑。
宋尚宫见她仿佛看得十分的认真,并没有一点不悦之色,心里的念头反复地翻腾。
容晚初把那册书札看了几页,又大概地翻了翻后头,就合上了,随手放在桌上。
纸张和木板相触的闷响并不动听,却仿佛给宋尚宫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面上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站在一旁谦恭地低着头,听着容晚初声音温和,仿佛带着笑意随口闲聊似地,问崔掌事道:“崔姑姑来见本宫,想必是前头本宫问姑姑的事有了结果?”
崔尚宫面上的八字纹路抿得更深了,她沉声道:“臣管束无方,有失监管之责,请娘娘降罪。”
容晚初面上笑意更深。
她道:“崔姑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
崔掌事道:“娘娘宅心仁厚,臣却不能籍此妄为。”
她就沉声喝道:“辛柳,还不向贵妃娘娘认罪。”
跟在她身后的女官辛氏身形微微动了动,就伏下/身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贵妃娘娘,臣知罪。”
她这样一副一戳一动、死气沉沉的沉闷态度,让崔掌事愈发不悦起来,道:“你罪在何处,还要在娘娘面前隐瞒?”
伏在地上的辛氏动了动,又低声道:“臣掌持储秀宫庶务,却中饱私囊、恣意妄为,有负太后娘娘、陛下和贵妃娘娘的交代……”
她这样说着,声音原本还稳定,到最后却仍旧微微生出颤抖来。
容晚初听着她的话,目光却仍旧落在宋尚宫和崔掌事身上,徐徐扫了一回。
她神色并不凌厉,但宋、崔二人被她这样注视,背上却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层白毛冷汗。
崔掌事唇角微翕,欲言又止,容晚初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身形笔直地坐着,笑盈盈道:“本宫乏了,阿敏,你带了这位辛姑姑下去好生地问一问。”
辛氏听着她的话,身子微微地弹动了一下,又重新安静着,被得了令走上来的宫人半扶半抱起身,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凤池宫的人把辛氏单独带了下去,崔掌事脚下就不由得动了一动,有些难安的样子。
宋尚宫却低垂着眼,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出去,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两个人都低着头,不敢轻易地开口,就听见头顶上有杯盏摩擦的低低声响,容晚初抿了一口温热的茶,转过身去,含笑对一旁的宫女道:“使他们预备车子,本宫要去觐见太后娘娘。”
宋尚宫听见这话,不由得悄悄地吊起了眼往上一溜。
一直稳稳坐在主位上的贵妃娘娘站起了身来,玉红色的妆花裙摆在泥金的地砖上拂过,在她失神的片刻工夫,少女已经步履从容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温和的声音里仍旧含/着笑意,道:“恰好本宫也有些事,想要请教太后娘娘和两位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初:沉迷搞事业。
第39章 探芳讯(3)
“恰好本宫也有些事,想要请教太后娘娘和两位姑姑。”
容晚初说的漫不经心的,口气也温和,仿佛只当是个寻常小事。
宋尚宫一颗心却猛地跳了起来,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的浓重了。
她定了定神,才往一旁的崔掌事身上看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