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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是很多很多年前了,那时他还栖身代王麾下,虽然已经有了薄薄的声名,但其实谁都知道,他不过是王驾前的一枚过河卒子,只能向王师的旌旗所指一往无前,直到在这乱世漩涡中粉身碎骨。
    但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小姑娘。
    那女孩儿沉静又聪慧,但又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信任他、依赖他。
    他奉代王的军令,带着一小支军伍沿虢水南下的时候,那小姑娘如常地扮作一个小小子,跟在他的营帐里。
    因为事极密,不能泄/出半点,他们不得不昼伏夜行,披星戴月,那小姑娘吃了很多苦,眼睛却还是明亮的,在天光初露的时候,抱着一本用馕饼从乡中换来的古传奇话本,笑盈盈地回头看他,叫他“七哥”。
    他循声凑过去,就看见她点着书上那一行,给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高祖醉而前,拔剑击斩蛇。*”
    她跟在军中,平常会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都涂着许多锅底灰,但这时因为刚刚洗漱过的缘故,手指细细白白的,点在枯黄色的纸张上,有种鲜明的对比之感,越发显得那指尖肉粉可爱,软若无骨。
    他心中也有些骄傲。
    她跟着他一路跋涉,在能够保护她、娇养她的方面上,他从来都是不吝惜的。
    他在她身后俯着身,一手搭在桌面上,因为去看她身前的书,头就在她肩侧,她身上总有一股淡而不腻的清香,在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他鼻端爆出极为强烈的存在感,让他极力克制也难以忽视。
    那小姑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还笑着扭头看他,道:“斩白蛇,安社稷,天子之为也。”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一面觉得自己已经自暴自弃地俯下/身去,鼻尖在少女滑腻而微凉的肌肤上轻柔/滑动,而身前的少女柔顺地扬起了脖颈……一面又觉得他从来都克制而守礼,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失态地贸然亲近她,使她惊吓……
    然而那一股柔香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柔/腻,渐渐盈满了整个房间,昏昏的营帐里,少女已经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贴在了他的身上,呼唤着他的声音婉转而亲昵:“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无名英雄秦某某:我为七晚战今生!!!
    ——
    *胡乱篡改《史记·高祖本纪》,摘了两句。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要的情节没写到!!!(大声哭泣
    第27章 夜合花(3)
    那声音既柔且媚,听在常人耳中,该有噬骨之欢。
    但却像寒冬腊月里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殷长阑的心底里。
    他向后仰了仰身子,察觉到身体十分的迟滞,但手臂却比心意的反应更快,就在那一刹将贴在怀中的身躯撑了开去。
    那个女孩儿被他推开了,楚楚地坐在地上,扭头望着他的神色满满是不可置信。
    她眼中仿佛涌上泪来,有星星点点的光:“你不认得我了吗?”
    军帐中的光线昏暗,虽然简单地清理过,但依旧有些脏和凌/乱,光柱中有细小的尘埃上下飞舞。她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像一株被风雨无情吹折的花,在最信赖的人面前受了委屈,那姿态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见,也要为之心软和愧疚。
    殷长阑却冷冷地看着她。
    她太像了。
    他找了她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相似的容颜。
    他为了这份相似,极力地克制着心中的杀意,压低了眉眼和声音,冷冷地道:“滚出去。”
    地上的少女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她低下头去,将撑在地上的手举到了面前,自顾自地哀声道:“擦破了。”
    那双手洁白而柔软,大小、形状都与阿晚一模一样。
    殷长阑耳目敏锐,只是一瞥而过,就看到了白/皙的手掌上几道灰红的血痕。
    ——就在他目光落在那双手上的顷刻之间,那女孩却跌跌撞撞地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再次扑在了他的身上,那只柔软的手已经触到了他腰间的束带。
    殷长阑没想到她的胆子这样大,下意识地反过手去,在熟悉的地方摸/到了冰冷而狭长的皮鞘。
    “呛啷”一声,就在两个人之间狭小的空隙里闪过了一道雪亮的光。
    女孩儿在仓促之间放开了他,向后仰头,但依旧没有全然避过去,这一次是真的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哀嘶。
    殷长阑的手仍旧是软而麻木的,这一剑挥出去的力气并不大,但依旧难以再握持掌中的剑柄,下一瞬跌落了下去。
    那个女孩儿的影子就忽然片片地破碎了。桌边重新坐了一个穿着锈青裋褐的纤瘦身影,握着册书翻了一页,向他回过头来。
    虽然一样都是粗布麻衣,束着一般简陋的麻绳,那腰却只盈他一掌的粗细,在她转动之间险些晃花了他的眼目。她还是那样明媚而清亮的眸子,鸦色的鬓发刚刚梳洗过,温柔地堆叠在颈侧,使得她虽然坐在简陋的帐篷里,却像是居于高堂广室,衣遍绫罗,有天香夜宴之光华。
    理智在他脑中撕扯,警告他陷入了一层又一层光怪陆离的梦里。
    但却有种倦鸟归巢般的疲惫在刹那间席卷了这种理智,让他如脱力一般向后一仰——怪异的梦境让他分明站在地上,但却仿佛终于枕在了床榻之间,黑沉潮水般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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