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局的总掌事崔氏一向冷硬的面上也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道:“是陛下/身边的李总管亲自来传的中旨,千真万确,再真不过了。”
容晚初的目光移到宋尚宫的身上,这位郑太后身边的老人也带着和煦妥帖的笑意,屈膝道:“奴婢还未恭喜娘娘了。”
紫檀木的承盘,明黄色的搭袱,四四方方的古玉流转着柔和温润的光泽。
容晚初将手覆在盘凤衔日的印纽上,玉质硌在掌心触感微微生凉。
作为凰权至宝的这一方宝玺传自前朝,前朝覆灭后,天子六玺都在战火动/乱中损佚,皇后的宝印却机缘巧合地得以保存下来,到太/祖皇帝攻克皇城的时候,完好无损地落在殷扬手中。
众所周知,归鸾十年间,后宫始终空置,这一方宝鉴也就仅仅是一个象征物,一直被封存在尚宫局里。
到绍圣皇帝继位之后,宫中的嫔妃、包括皇后,都在受封的时候重制了金册玉宝,这方传自前朝的凤玺又闲置数年,后来绍圣皇帝的元后因罪被废,皇帝就将这枚凤玺作为宫权的代表,交到了暂司其职的贵妃的手中。
再后来,历代添添减减的,不同场合、不同情境各有各的小印,这一枚就像是传国玉玺似的,成了一尊代表着荣耀和正统的后宫权力象征。
容晚初没有去想升平皇帝为什么要把它送到她的手上。
她指尖扣着线条圆润腻手的印纽,耳边是女官的恭喜之声,面前却仿佛有个人拿着一枚章子,沾了朱砂落在她新画的画上,笑着看她,道:“哥以后一定把真的抢出来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七:谢谢谢谢,要赶飞机,不接受采访……我知道应该是有个印章信物吧,给了就给了,咱有钱……什么,是前朝传下来的那个?(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现在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第18章 君不悟(3)
那时殷扬手中拿着的不过是颗萝卜章,水灵灵的白萝卜顶上还带着青翠的缨子,被他齐根掐着颤巍巍的,阴刻花纹的瓤底沾了印泥,水白朱红,又有种中古铜画般朴直的简陋,让容晚初忍不住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情绪来。
大齐太/祖皇帝在史书中一直是位用兵如神、爱民如子的大英雄形象,若不是她得到那样一段机缘,得以跟在他的身边,切切实实地一起生活过,也不会知道史书之外,那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年少时跟随过一位当世传说的老顽童恩师,不但挽得起硬弓,耍得动长/枪,也通雕刻,会吹/弹,倘若生当升平之世,未必做不得一位萧疏落拓、宿柳眠花的梁园浪子。
何况他还心细如发,当日初见未久,就能看出她的狼狈,拖着受伤的病体替她磨出一支簪子。
她记得自己望着那枚萝卜章发笑的时候,心绪也是有些惆怅的,总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忍不住就转回头去,指尖在那朱砂红的印痕上一点一点,就沾了一手的颜色。
结果就被他捏了手指,拎着一边的水帕子擦。
脸色沉沉的,让她堵着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容晚初微微叹息。
被皇帝授予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年少的贵妃却不见喜色,神色悠悠远远的,显然是陷进了自己的情绪里,让崔掌事和宋尚宫都有些看不懂了。
都是宫中的老狐狸,谁也没有贸然地开口,就由着容晚初静静地站了一回。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搭在手下的玉石都被握出了一层暖意,而当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开的时候,掌心的皮肤竟有些微湿凉。
她冷静地道:“陛下美意,臣妾本不应辞。”
答应要为她取来这一方宝印赏玩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而升平皇帝……又与她何干。
她语调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一个句式,神态又坚决,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
——不单是来传旨的崔氏和宋氏,就是在她身边服侍的女官也觉得十分不解。
阿讷就站在她的身后,容晚初能清楚地听到她重重喘了一口气的声音。
她浅浅地笑了笑,也知道自己的拒绝是令人费解的,但她早就决定了不愿同升平皇帝和他的后宫多作纠缠,没想到她不去找事,事情却自己找上门来。
一件又一件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升平皇帝是想做什么?
无论他要唱什么大戏,谁爱和他演佳丽情深谁就去,横竖她是不愿意奉陪的。
这一辈子,她只想做个隔水观花的看客。
她含笑道:“论资历,本宫与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原是同日进宫,本无薄厚之分。论年岁,三妃之中,本宫最少,撷芳、解颐两宫都年长于本宫。论性情,本宫孤拐骄惰,不比德妃娘娘沉静,也不比贤妃娘娘温厚。”
——原本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出了昭仪秦氏那档子事,谁还实心觉得贤妃甄氏温厚!
崔掌事和宋尚宫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着。
只是容晚初这样郑重其事地拿出来说,便是明知道她睁着眼睛说胡话,也不能不低着头听着。
就听见贵妃娘娘似乎是笑了一声,道:“论圣眷,就更是句玩笑话了。”
她有些倦怠似的,将那盛着印鉴的托盘往外推了推,就要说出最后拒绝的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