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看着侍女亮晶晶的眸子,想到她上辈子猝不及防的死,不由得纵容地道:“也好。”
秦氏在外头等了许久,才看见阿讷再度出了门。
她面色阴得要滴下水来。
尤嬷嬷抚了抚她的衣袖,迎了上去,道:“有劳姑娘了!不知贵妃娘娘可有闲暇接见么?”
阿讷就和和气气地笑了笑,道:“娘娘此刻正在宫中等候,昭仪娘娘随奴婢来吧。”
秦氏敛了神色,搭着尤嬷嬷的手进了门。
厅中还没有人,秦氏落了座,就有小宫人送上了暖腾腾的茶汤,又寂寂无声地退了下去。
秦氏端起桌上的茶碗,随手撇了撇盏盖,挑起唇,讥诮地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尤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嬷嬷你瞧,咱们这位贵妃娘娘,派头可比陛下大多了。不知道我等冷了这一碗茶,能不能等到她出这个门?”
尤嬷嬷默然。
她悄声道:“娘娘慎言。”
秦氏冷笑着将那碗茶重新放回了桌上。
她没有收敛力气,寂静的厅堂中,瓷器与乌木相击的声响清脆而突兀。
厅后忽然有人开口,声音温和:“可是我宫中的茶水寡淡,不合昭仪妹妹的胃口?”
秦氏不意人来得这样快,不由得有些惊愕地抬头看过去。
穿堂的照壁后头,少女身影姗姗地转了出来。
厅中帘帷落得密实,温度比外面的飞雪天高出不少,容晚初走过来的时候没有急着落座,先由身后的宫人服侍着解了肩上的大氅,才微微笑着看向秦氏,道:“本宫来迟,教昭仪妹妹久等了。”
除开午夜间在九宸宫的惊鸿一瞥,秦氏还是第一次当面见到容晚初。
说来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容晚初平素鲜少出门交际,而秦氏自己出身简薄,不足以时常出入贵女的交游圈子,她们同在京中许多年,她竟一回都没有见过这位久负盛名的容氏娘子。
她见过与容晚初并称双姝的霍皎,霍皎姿容冷艳,气质疏离,宛如不可攀折的霜雪之华,那样的颜色,也曾经让她许多次在心中揣摩过,这位缘悭一面的容氏女又该是怎样的姿仪。
秦氏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美人。
但或许是霍皎气质太过清冷,即使是站在霍皎的面前,秦氏也并不曾有过“被比下去了”的念头——她是小家里养出的碧玉娇娥,天上的月亮如何冷丽,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此刻,她望着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似乎不经意地望过来,言笑晏晏,拂袖低眉的容晚初,陡然从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
她是太史司历的女儿,并不算博学,多少也读过些书。
而当她坐在容晚初的面前,终于知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是一种什么样口舌生苦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秦氏:一级危险警报。(滋儿哇滋儿哇
第8章 南柯子(3)
秦昭仪低着头,一时默然无语,连尤嬷嬷在她身后轻轻捅她都没有察觉。
尤嬷嬷面上不由得露出焦急之色。
容晚初看在眼里,已经含笑道:“听闻昭仪娘娘夜里受了风寒,可请了太医用了药不曾?”
声音低柔如冰下春水。
秦昭仪被她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挺了挺腰,道:“嫔妾多谢娘娘的关照。嫔妾身子骨孱弱,教娘娘笑话了。”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念头,也已经忘了来的时候想好的那些开场白,只是一股脑地道:“杨院正要替陛下掌脉案,多亏了陛下/身边的陈公公,请了施太医来,听说一向是替太后娘娘看诊的,果然极好的脉息,吃了一回药就好受许多……”
语气中有些若有若无的炫耀。
尤嬷嬷听得冷汗都流了下来,连连地握着她臂上的披帛。
这熟悉的语调,倒是秦氏的作风。
昨儿夜里皇帝出了意外,没有给秦氏凭借承宠到她面前放肆的资本,今日里就寻个皇帝身边大太监的名头,也要来凤池宫示一回威。
容晚初轻轻地咳了一声,借着端起的茶杯遮掩了唇角的笑意。
她只是始终没有想通,秦氏何以从最初就对她抱着这样的敌意?
她温声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秦昭仪说完了话,也从方才的情绪里稍稍地冷静了一回,感受到身后尤嬷嬷的焦心,没有回头,反而稍稍用力,将自己的披帛扯了回来,随手弹了弹。
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犯了错,垂了垂眼,声音也低了下来,变得客客气气的,仿佛前头的话语里藏着的刺都是旁人的错觉,道:“贵妃娘娘莫要介意。嫔妾出身低微,不大懂得礼数,倘若说错了什么话,还请娘娘海涵。”
容晚初坐在椅子里,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面上的笑容也似有还无。
秦昭仪垂着头,道:“嫔妾这个性子,家父在家时就教训了不止一回,今日里果然惹恼了陛下,嫔妾这心里实在是……”
就住了口。
说得没头没尾、糊里糊涂的。
容晚初含笑道:“昭仪妹妹说哪里的话。陛下圣心如海,妹妹恩宠正隆,便有一时的口角,也不过人之常情。妹妹该放宽心才是。”
秦昭仪道:“陛下今日里动了大气,像是十分的着恼了。嫔妾惶恐得不行,思来想去,只有来娘娘这里,请娘娘稍稍地照拂嫔妾一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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