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又问:“一个官吏都不留,万一有案子怎么办?”
杂役大笑:“公子可真会说笑话。如今谁不知道苏浙地带物产丰饶, 民生安逸, 哪里有什么案子哟。就算有,也不过是家长里短, 兄弟分家产不公之类小事,村里里正老爷们都能处理的事情,还能用到县老爷?不瞒您说, 咱们县老爷可是有名的青天大人。不知公子有何难事, 跟老奴一说,晚上汇报给县老爷,绝不让您吃亏。”
那可真是厉害了。安王不动声色, 笑道:“咱们也没什么事,只是路上遇到了小贼,将银子偷走,想来报案。”
杂役皱眉点头:“竟然有此等恶劣事件,公子稍后,我现在立刻让人禀报老爷。若不嫌弃,现在后院住下休息。别看院子破旧,但房间多得很。”老爷说了,有北边口音特别是京城口音的一定要严阵以待,绝不能怠慢半分。
安王看了看护卫,一护卫笑嘻嘻道:“可真是好县令。我们公子先回客栈,我在这里陪您听信如何?”
安王一行出了县衙,几个护卫道:“听起来有点怪,但又觉得说的都十分理所当然,公子觉得呢?”
小陶冷笑:“爱民如子的县令有,但衙门里个个爱民如子且天天出去盯着庄稼地的,少。且这杂役虽老,小日子过得却不错,我去后院发现他一家子正在吃鸡。鸡腿上还有肉就丢给狗,这可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舍得的,这老杂役当的舒服。”
天下财十分,九成九掌握在一成人手中,剩下的普通人就算日子好,也不过是温饱之家,谁舍得浪费。他们这些护卫日子算是好过的,家里也没舍得随便扔肉骨头给狗吃的。
“爷,您找个酒楼歇着,奴婢和弟弟去和卖菜卖柴的婶子大爷聊聊去。”杏儿出身苦,她宁愿相信田间老农的话。毕竟这年头,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敢骂县老爷,那可是灭门死罪。
杏儿装作行商路过人家的丫头,和卖细毛菜的妇人聊起来。等聊到为何举家南下,杏儿叹道:“不瞒婶子呀,我可真是羡慕你。别看我是大户人家丫头,其实日子不好过哩。咱们是开封府来的,那里官老爷只管自己死活,衙门修得恨不能堪比王爷府,还好色的很,想要我们小姐当妾呢。再看看咱们钱塘的县衙,破旧不堪,可见官老爷是个青天。”
那婶子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你家小姐当真漂亮?”
杏儿点头:“沉鱼落雁之美,毫不夸张。”
那婶子悄声道:“那您还是回去说一声,最好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咱们那位县令老爷,最爱的就是美人,就连嫁过人生过子的妇人也不放过。家里已经二十几个小妾了,还不包括外室和窑子里的相好。而且手下一帮好狗,没事都要咬三分,你们外乡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杏儿捂嘴惊讶:“当真如此丧心病狂?可衙门那样破,县令真不像是那种人。”
那婶子嗤笑:“也就你们外地人当真。破旧一是做给上面人看,最关键那些个老爷根本不在衙门里,不是住在自家府里,就是在红线舫上寻欢作乐,修建衙门有啥用,反正不是自己家。你若不信,仔细观察街上,有年轻女子走动?”
杏儿打眼一瞧,莫说年轻女子,也就大婶这种风吹日晒黑黢黢的有几个。“我以为是南边风气如此,对女子礼教更严苛。”
那妇人白眼道:“礼教都是对大家闺秀的,你看谁家穷的饭都吃不起了,还有功夫把闺女关在家里养着的,自然是要做事的。咱们前几年一直有绣房,女子赚钱养家的不少。也就这几年,稍有姿色的都不敢出门了。且绣房船厂前几年遍地,这几年税收严苛,早都活不下去了。城里如今死气沉沉,乡下更是如此了。”真心怀念前几年好日子!
杏儿这边消息如此,小陶那边也差不多。对着外乡人,总有那爱诉苦的会扯上几句。
安王听了汇报,脸色很是深沉:“夜里去探一探红线舫。”
此地位于钱塘江一角,因船妓聚集,人称红线舫,正是官老爷们晚上寻欢作乐之处,白日里静悄悄一片,到了夜里便歌舞笙箫。
*
刚入夜,天边还带着一抹落日红晕,江面上已经有了沸腾之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红船里姐姐妹妹莺莺燕燕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或打着哈欠,或揉着软腰,人人带着一股子睡不醒的靡靡之气。
一白衣轻灵女子在船头弹着琵琶,琵琶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女子小曲儿则如清晨黄鹂鸟般动听。船内女子则个个软若无骨,攀附在男人身上好似美人蛇一般。
一青衣男子正被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逼得往角落里挪身子。他一边退一边用胳膊挡着前面,一不小心碰上那女人胸,像是被烫着一般吓得手足无措。
那女子娇笑道:“状元郎,奴家又不是妖精,您害怕什么劲儿,莫不是嫌弃奴家不够美艳?”
旁边一男人调/笑:“黄娇娘可是红线舫一等一的美人,唐爷也太不识抬举。娇娘,他就是个呆子,跟了哥哥如何?哥哥保准让你体内充盈,从此不知空虚为何物。”
鹅黄色衣衫女子拿起一个酒杯砸到那男人身上,佯怒道:“张教头您要不要脸,如今奴家可看不上你这样粗人,只想和状元郎共度良宵。只要唐公子睡了奴家,奴家日后可以吹上十年。咱们这里文风盛,可有状元之财的能有几人,奴家只认唐状元一个。”身子又往唐云正身前蹭到:“状元郎,答应了奴家好不好,奴家不仅不要银子,还倒贴百两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