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提到哪里?”
慕雨犯了难,苏元成已被关入看守最严密的牢房,还能再移到哪去?
宁寒道:“准备一间屋子,封住窗户,不能让一丝光线透进去。”
慕雨听完一怔,反应过来后额角划过一滴冷汗——这是本朝的一种审讯方法,专门针对罪大恶极之人。狱卒将犯人铐在这样一间屋子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是对犯人精神的极大折磨。
慕雨动作迅速,很快便准备好一切,随后押着苏元成进到屋里,手脚均铐上镣铐,锁链的另一段铸在墙上,紧绷的链条让他不得不四肢大开,毫无招架之力。
苏元成的头上蒙着一块黑布,浑身上下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可他仍然扯着嘴角笑,笑声怪异尖锐,仿若夜半恶鬼。
饶是作为身经百战的暗卫,慕雨仍觉得内里一阵恶寒,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殿下切勿离他过近,若是有什么情况唤我一声。”
“不。”宁寒没有看他,点燃一根三斤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
“……是。”慕雨抿抿唇,颔首应下。
宁寒没再说话,只盯着那柱香顶端的点点火光,待香灰燃尽后推门而入。
*
漆黑一片,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丝光线。
苏元成一只眼被打得红肿出血,睁着另一只环视四周,然而周围一片黑暗,竟连一丝光亮也无。
他拼命睁大眼睛,目眦欲裂,徒劳地想要在一片虚无中描摹出所处之地的轮廓,却在绝对的黑暗面前败下阵来。
苏元成不死心,他闭上眼,试图动用听力,然而整个空间内连最细微的水滴声都没有。
双手双脚被石铐锁着,他动弹不得,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惶恐——他惧怕这种望不着边际的黑暗,仿佛恶鬼群聚的深渊,靠近一些便会被吞噬。
“吱呀——”
一声枯朽的木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射进来的惨白的光线,令他不得不眯起眼来。
很快,强光消失,一簇微弱的烛光浮现,苏元成微微抬起头颅,睁开眼,看到不远处一片墨色的袖袍隐约见出。
袖袍的主人颈部以上仍隐在黑暗中,他没有动作,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苏元成等了好半天,见来人没有动静,嗤笑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这么麻烦?”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烛台。
苏元成眯起眼睛,看清楚那人袖口处一片草叶,猜到了什么,沙哑地笑了几声:“还没找到你们主子吧?哈,别费力气了,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活不了的!”
“反正我是不亏的,死之前还能拉将军府的大小姐垫背,我高兴啊!”
笑了几声,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点点血沫印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苏元成抬头,却见那人仍旧没有动作,他有些奇怪,以往来审问的衙役总会被他的言语激怒,可今日这个却出奇的冷静。
不对,不太对。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苏元成大声吼道,试图压住心底隐隐的不安。
然而接下来的一道声音便将他岌岌可危的堡垒击碎,只听那人道:“说够了么?白犬。”
一声惊雷“轰”地在耳边炸开!
苏元成怔愣了片刻,随即整个身体止不住地战栗,手脚拼命蜷曲,直拽得铁链哗哗作响,若不是有镣铐相抵,看上去几乎是要蜷成一团。
“怕成这样?”宁寒再次开口,语调寒凉,“想到了什么?”
“不……不……”苏元成佝偻着脊背,垂着头低声呢喃,“我不是,我不是白犬……”
宁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你是。”
“我不是!”他忽地抬头,眼眶赤红,怒吼道,“你胡说!我不是白犬,我不是白犬!”
宁寒端着烛台走近了些,淡淡道:“白犬之名是你的师父赐予,他在你十八那年收你为徒,你师父名叫六堃,来自南疆,擅长机关术和巫蛊之术。”
“不,不要说了……”苏元成痛苦地垂下头,乞求道。
“他浪迹江湖许久,得一称呼‘鬼六’,原因便是这人性情极其残暴,杀人不眨眼。”宁寒并未理睬他,继续道,“各地官府均曾下令缉捕此人,传言他最后一次现身便是在这里,雁州。”
“当时是你收留了他,就像你现在收留达尔干人一样,对么?”
苏元成此时已不在颤抖,他神情呆滞,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目露凶光,咬牙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宁寒上前几步,将烛台放置在桌面上,面部仍隐在黑暗里,“六堃那时虽垂垂老矣,但对付你还是足够,我只是猜想,他那样性情的人会怎样对你?光是拳打脚踢恐怕不够,别忘了,他的拿手好戏是蛊虫。”
宁寒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对你下过蛊,对么?”
苏元成身子一抖,面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此时此刻,他几乎所有的秘密完全暴露在这个人的眼前,他不觉得愤怒,只感到绝望。
昔日如浓墨一般的黑暗再度袭来,他依稀看到记忆中的那张丑陋的脸凑过来,对他不听念叨着什么,手却掰开他的嘴巴,强逼着他喝下腥臭的蛊药。
虚虚实实之间,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你只比你弟弟大三岁,是六堃给你下了蛊,才让你变成如今这般年老的、不人不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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