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也没想到萧语竟直接把她遣出府,毕竟府里的这些负责洒扫的婢女们大多出身贫寒,无家无靠,不像她自己这样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这婢女要是被赶出府想必不会太好过。
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的人,幼青终是有些不忍心,凑到萧语耳边道:“小姐,这人我有些面熟,从小在府里,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是不是……”
“既然早就进了府,便更不能坏了规矩,”萧语并未看幼青,而是直直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不忠心的人,将军府不能要。”
一语毕,幼青心下了然,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立刻识相地问道:“那是否要跟苏管家禀报一声。”
“不必。”
萧语扭过脸,道:“送一个下人出府,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说着扬扬手,候在外头的家丁一拥而入,将心如死灰的婢女拖出门外。
滴答——滴答——
经过这么一出,琉璃盘里的碎冰已经有些化了,一滴滴水珠顺着微微翘起的盘沿滴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倒了吧。”
萧语此时早已没了吃冰的兴致,看着流淌一地的水痕更是倒胃口。
“去跟夫人说一声,我先回房了。”
萧语转过身离开厨房,步履匆匆地穿过曲折的的游廊和一道月亮门,待回到西厢房、关上屋门的时候,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靠在门上,她伸出一直隐在衣袖里的左手,只见白皙的手掌心里赫然印着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萧语看了一眼,重重地把手甩下,胸口轻微起伏。
不会有人知道,当立在厨房里、发落那个婢女的时候,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狠狠地按着自己的手心——
——她心里是害怕的。
幼青说那个婢女在府里做活时间不短,她其实是知道的,那婢女额角有一块暗红色胎记她认得。
年幼时,有一回萧语晚上不愿意好好吃饭,结果半夜被饿醒便去厨房找吃的,厨房大门上了锁,她便仗着人小从厨房后门的缝隙里挤进去,弄了满身满脸的脏灰。
光着脚丫在厨房里兜了一圈,没有看见往常吃的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萧语只好失望地又钻出去,结果刚出去就听见一声惊呼:
“你是谁?!”
她看见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小姐姐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手里提着的灯笼映出了她额角暗红色胎记。
“你是新来的吧?”那个小姐姐看清楚她脏兮兮的脸后和缓了神色,靠近她道,“府里有规矩,就算饿了也不能来厨房偷吃。”
“我这儿有今晚上剩的干粮,你先垫垫肚子。”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油纸包递过来。
干粮是细粮蒸的,还有些热气,醇厚的面香直直地钻进萧语的鼻孔,勾起了她肚里的蛔虫。
“咕噜——”
随着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萧语的小脸“腾”地一下变红了——毕竟人儿再小也是知道羞的。
于是她红着脸,像个小霸王似的一把夺过那个油纸包,迈着小短腿“蹭蹭蹭”跑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晚的白面馒头的香气萧语仍旧记得很清楚,同样印象深刻的还有那个小姐姐额角的胎记。
萧语闭了闭眼,眉微微蹙起,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今天呈上了那罐柑橘蜜。
让她害怕的不仅仅是宁骥的无孔不入,更是身边人对她的背叛,这种被熟悉的人背叛的感觉她前世已经体会过一次,而那一次便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语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如她所料,一封信是不足以打消宁骥的念头的,她的态度须得更加强硬些才可以。
正当萧语沉思时,房门被猛地推开,窦氏风风火火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嫣嫣,莫怕!”
萧语心里一暖,冲窦氏笑了笑:“娘,女儿没事的。”
窦氏两步走到萧语跟前,握住她的手,这才松了口气。
萧语敏锐地感到窦氏微微颤抖的双手,随即用力地回握,道:“娘放心,我有分寸。”
“你放心,”窦氏道,“那婢女我让人送走了,不会让她留在盛京。”
萧语的手僵了僵,随后点头道:“我都听娘的。”
“事情我都听幼青讲了,”窦氏咬了咬牙,“显王竟对你这般穷穿猛打,真是好不要脸!”
萧语心里苦笑一声,还好窦氏不知道她前世的事,否则可就不是好不要脸这么简单的评价了。
“没关系,我平日里又不会见他,实在碰到了躲着点就成了。”萧语安慰道。
“唉,可惜因着你父亲的地位,有时候想避也避不开啊。”窦氏再次叹气道,“方才宫里来信儿了。”
“宫里?”
萧语本能地对这个地方感到恐惧,问道:“宫里有什么事么?”
“是朝花节,”窦氏露出了些无奈的神色,“我们得去参加。”
萧语这才想起来,如今正是茉莉开得好的月份。
□□当年唯爱茉莉,将其定为大魏的国花,并规定每年的六月中旬为“朝花节”,而每逢此时皇后总会挑一天,邀请各世家贵族的女眷来宫内参加宴会。
“来送信的人母亲可认识?”萧语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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